第五章(3 / 3)

幾句公事公辦的話說完,一時就沉默下來。

厲昀看楊啟程似有要走的意思,忽然問:“楊先生在做藥材生意?”

楊啟程一頓,看著她。

交淺言深了,然而……厲昀顧不得,隻能一鼓作氣,“我有個做保健產品的朋友,最近急缺一批藥材。楊先生若有意向……”大抵還是難堪,話說了半截,咬著唇,把最後的半截咽下去。她低頭避開楊啟程一時帶著幾分審視意味的目光,從包裏摸出一張名片遞給他,“這是他的聯係方式。”

楊啟程伸手接過,煙灰斷了一截,跌在地上。

厲昀隨著那截煙灰晃了晃神。

“謝謝。”楊啟程往名片上看了一眼。

厲昀抬起頭,笑意坦蕩了些,“我朋友很急,周圍人都驚動了,我也隻能答應說替他多留心。我認識的人少,本來隻是隨口敷衍的,恰好碰見楊先生,就想起來了,原諒我這麼唐突。”

楊啟程微微眯了眯眼,看著她。

厲昀這一番冠冕堂皇霎時又給擊打得七零八落,她總覺得他這一眯眼有許多說不出的意味,無論哪一種,都帶了點兒危險的意思。

“好,我會考慮。”

厲昀笑了笑,盡力收斂著自己的情緒,“我得回去上課了,回見。”

楊啟程點了點頭,“楊靜還是麻煩厲老師多多照顧。”

厲昀不想聽見這個名字,眉頭微微地蹙了一下,但還是笑著,“應該的。”她很快走進去,進門時才借機回了一下頭,然而楊啟程已經上了車,車窗關著,看不清楚。

楊啟程轉頭就把那名片給扔了,仍和缸子四處去找購貨商,一家家嚐試,一家家碰壁,最後沒想到還真讓他們談成兩家。那一陣,楊啟程和缸子頻繁往返於旦城和川藏,忙得腳不沾地,但心裏倒覺得踏實,日子似乎格外有奔頭。

大半年下來,兩人穩紮穩打,又談成一家。那是家剛成立的廠子,什麼都缺,一口氣就下了個大單。這單要做成了,今年就可以關張數錢等過年了。

激動便容易冒進,兩人沒做太多考慮,手頭的錢全扔進去,進了三車的貨,然而等辛辛苦苦拉回來,下單的那廠廠長卷款潛逃了,廠門口聚了一堆要賬的工人。

小十萬的貨,就這麼砸在了手裏,原有的那幾家購貨商根本消化不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缸子奶奶恰好這時候也病倒了,醫院建議是立即手術。

如今錢全在租借的倉庫裏囤著,兩人手裏的現錢加起來上千都不到,經住院拿藥一折騰,窮得恨不得要去大街上撿煙屁股抽,自然拿不出一分錢給老人做手術。

老人有點耳背了,要人扯著嗓子說話,她才能聽見。她對自己得了什麼病並不在乎,也不想開刀,拉著缸子的手,一徑兒地說不想住院,想早點兒回去,家裏杜鵑再不澆水都要死了。手背上青筋突出,像是飽經雨水衝刷的丘陵。

缸子就大聲說,好,再住兩天,做完檢查咱們就回家。

最後,缸子回去給窗台上的杜鵑澆了水,開車去城南找他媽借錢。

晚上,缸子回來了。

楊啟程給他開了門,摸過煙盒,把最後一支抽出來點燃:“怎麼樣?”

缸子一摸臉,聲音是啞的,“開不了這口。我坐車裏看到他們一家三口吃飯回來,有說有笑的……她現在日子過得好,我真開不了這個口,讓她為難。算了吧……我再想想辦法。”可是,現如今能用的辦法,全在《刑法》裏頭寫著。

楊啟程咬著濾嘴,一時沉默。

缸子也沒說話,垂頭坐著,壓力要是有形的,恐怕此刻壓在他肩上的,得是泰山那級別。

最後,楊啟程把剩下的煙猛地幾口抽完,抄起床邊椅子上外套站起身。

缸子看他,“去哪兒?”

楊啟程一頓,“去找辦法。”

臨著學校,有一家很安靜的咖啡館,店裏東西比較貴,學生們不常來。楊啟程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確定這店還在營業,才推門進去。他臨窗坐著,盯著外麵。沒等多久,就看見厲昀出現在街道的那端。

她裏麵穿了條深色的裙子,外麵套著一件乳白色風衣,頭發散著,手裏抱著一本書。過馬路時,十分認真地先看左邊邊再看右邊,不知道她心裏是不是在默念交通規則。楊啟程被自己這想法逗得樂了一下,習慣性地去摸打火機,又想起煙抽完了,隻得放回去。

厲昀推門進門,揚頭四下看了看,看到楊啟程了,臉上立馬露出一個笑容,腳步輕快地向他走來。

厲昀把書放下,也沒看菜單,直接點了杯奶茶。她身上帶了股寒氣,大約是冷,往掌心裏嗬了口氣。

兩人還是先寒暄著,圍繞楊靜。厲昀說楊靜這大半年來進步很大,成績能排進班級前十了,時常還能進前五;又說她性格還是有點孤僻,不太合群,課餘時間都是看書,不怎麼跟同學玩。

奶茶端上來,厲昀雙手捧著捂了一會兒,笑了笑,問楊啟程:“楊先生今天找我有什麼事?”

楊啟程心裏多少有些難堪,他這人不大習慣求人幫忙,更不愛欠人人情。路分正道歧途,他跟缸子好不容易把兩條腿從原來那灰色的境地裏拔出來,不能再往回走。既然打定了主意走正道,就得接受走正道的規矩和約束。

“厲老師跟我提過,說有個做保健產品的朋友……”

厲昀即刻心領神會,笑說:“是,他最近又開了一條產品線,正在到處找供貨商。”她一接到電話,便猜到楊啟程恐怕是有事相求。一見麵,見他形容憔悴,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斷。

楊啟程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一瞬,試圖分辨她這話是真是假。不至於次次這麼巧,他要上樓,她手邊恰好就有梯子。

“上回你給我的名片,我揣口袋裏,洗衣服洗爛了。”

厲昀笑了笑,“是說楊先生怎麼沒有聯係我那個朋友,害我還被我朋友罵了一頓,說我讓他白高興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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