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兩兄弟同愛一女 甫跑街借詩乘龍(2 / 3)

“醋沒了!”

“瞎講!”葛荔嘴一撇,“前幾日才買一瓶,這剛扭開蓋子,哪能就沒了?”

“全讓你吃光光了,還說沒吃?”老爺子鼻子裏輕哼一聲,“不信你自己看看去!”

“不理你了!”葛荔聽出話音,又躺下去,將被子蒙在頭上,誇張地發出鼾聲。

老爺子審視四周,見陳炯送的寶刀竟被她孤零零地掛在一處並不起眼的地方,且旁邊遮著一條她幾乎沒用過的方巾,已知就裏,上前取下刀,抽開來,吹幾口氣,複插進去:“嘖嘖嘖,介好的寶刀被放在此地,算是明珠暗投了!”袖進衣服裏,“既然不受待見,莫如讓老頭子拿到舊貨攤上,不定還能換來一壇子好醋哩!”

葛荔掀開被子,躥上來,一把從老爺子袖裏搶回寶刀,又掛在那裏,複躺回去,氣呼呼道:“啥人不待見了?我心裏一直在念著哩!”

“嗬嗬嗬,念著就好!”老爺子走到角門處,送回一句,“方才老頭子閑來無事,路過某處花園了!”

“你……”葛荔忽又坐起,急問,“看到什麼了?”

“還能有啥?”老爺子慢條斯理,“不就是那兩個人嘛!”

葛荔麵孔扭曲,目光落在陳炯的刀上,噌噌過去,將刀取下,別在腰間。

“嗬嗬嗬,”老爺子斜她一眼,“某人不會是要出去行凶吧?嘖嘖嘖,若用這把寶刀殺人放血,可就有點兒可惜了喲!”

“老阿公,你……”葛荔氣得嘴臉歪斜,“啥人要去行凶了?我就不能玩玩我的寶刀嗎?”說著從腰裏拔出,放在手掌裏把玩。

“能能能,”老爺子迭聲說道,“隻是,如果某人一直鑽在這床被子裏嗅那醋味兒,既不玩刀,也不賞花,隻怕會落個雞飛蛋打,一頭不得一頭喲!”

“你……這是氣死我哩!”葛荔呼哧呼哧喘一會兒,大眼珠子連轉幾轉,撲哧一笑,蹭上前,挎住老爺子胳膊,“嘻嘻,老阿公,您在這裏陰陽怪氣,莫不是要給小荔子支幾招兒?”

“老頭子隻支一招,”老爺子在她頭上彈一指頭,“看準的鳥兒,就不能讓它飛了!”

“老阿公,”葛荔將他推到堂間,在他耳邊悄問,“依你說,小荔子這是該玩刀呢,還是該賞花呢?”

“刀有刀的好,花有花的好,就看小荔子是何偏好嘍。”

“老阿公,這幾天哩,我算是想明白了,還是玩刀的好,這刀嘛,既是小荔子所好,玩起來也順手哩!”

“嗬嗬嗬,”老爺子樂了,“吃柿子當揀軟的,看來小荔子長大了,學會挑哩,那花兒雖然好看,卻有刺兒,玩起來確實不太順手喲。”

“啥人怕他的小刺兒來著?”葛荔來勁兒了,蹦起老高,“老阿公,你且等著,看小荔子這就去手到擒來!”說著將那柄寶刀隨手一擲,哧溜一聲,人已閃到院中。

聽著她的腳步聲漸去漸遠,申老爺子走到牆根,將那柄寶刀撿拾起來,眯眼賞玩一時,小心翼翼地拭去灰土,走回葛荔閨房,擺在她的梳妝台上。

已是午後,陽光射在南側河浜裏,在水波中激蕩出點點碎光。茂平穀行的後客堂裏,挺舉、陳炯相對坐著,一邊欣賞河浜裏的碎光,一邊品著茶盞。

窗子外麵的老柳樹下,阿祥與任炳祺對麵而坐,中間擺著一盤象棋,看盤中棋子,二人激戰正酣。

“伍兄,”陳炯的目光從波瀾裏收回,看向挺舉,“近日聽聞商會裏頗是熱鬧,你是議董,能否劇透一二?”

“唉,”挺舉長歎一聲,給他個苦笑,“陳兄怎麼也對這個感興趣了?”

“嗬嗬嗬,”陳炯笑道,“商會是有錢人紮堆的地方,在下不想守窮,這還指望伍兄引見一二,圖個晉升呢。”

“陳兄客氣了,”挺舉亦笑一聲,“依陳兄才具,想必不會缺個晉升。前番見麵,陳兄出手就是五十兩規銀,想必槍勢混得不錯哩。哦,對了,在下將那五十兩銀子連本帶息還給我那阿弟,嘿,你猜怎麼了,阿弟那個後悔喲,沒個說!”

“哈哈哈哈,”陳炯朗笑起來,“他總不會是後悔當年身上沒帶更多銀子吧?”

“正是這般!”挺舉也笑起來,“不瞞陳兄,當年在下將阿弟囊中的每一個銅子兒全都搜出,阿弟那是一肚子的不樂意呀。這下好了,阿弟得到十倍回報,說是要請陳兄喝一壺哩。”

“嗬嗬嗬,”陳炯連連擺手,“就那小子,在下咋看咋個不順眼,他的酒還是免了吧。”斂起笑,兩眼直射挺舉,“方才提到商會,觀伍兄氣色,不會是有難言之隱吧?”

“也沒什麼難言之隱,”挺舉輕歎一聲,“一言難盡而已。”

“那就兩言,三言,”陳炯嗬嗬一笑,“反正這半日交給伍兄了,我們兄弟有的是辰光嘮叨,是不?”又拿過開水壺,朝茶壺裏衝水,斟向挺舉的茶盞,“來來來,伍兄這先潤潤口,痛快開場,讓兄弟開開眼界!”

陳炯的確不是外人,挺舉也不隱瞞,將近日發生的商會總理之爭略略述過,不無憂心道:“唉,不瞞陳兄,前有粵商,後有甬商,為爭總理這把交椅,全都不講規則了,你爭我奪,將這商會……”說到這兒,長歎一聲,輕輕搖頭,“在下一向敬重查老爺子,可昨日事體,老爺子確實做得過分。商會裏若是也論官袍馬褂,宣諭誦旨,與衙門又有何異?”

“伍兄所言甚是。”陳炯頻頻點頭,“伍兄可否記得杜牧的《阿房宮賦》?真是好詩呀,把中國的問題點到極處了!”

“《阿房宮賦》?”聽到一下子拐到阿房宮裏,挺舉略覺詫異。

“嗚呼!”陳炯隨口吟誦,“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使秦複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誰得而族滅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也。”

“是啊。”挺舉聽他詠出這個,慨然歎道,“戰國數百年,六國各逞英豪,終為秦人所滅。始皇帝期望秦國能有萬世基業,不想至二世即亡,終為天下所笑。究其根源,不是亡於外,而是亡於內。杜牧確實總結到要害處了,族秦者,秦也。打敗我們自己的,正是我們自己!‘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今日之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