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洋行購米出天價 挺舉義賣贏尊嚴(2 / 3)

“多高為宜?”

彭偉倫思忖一下:“茂平不是五塊、五塊二嗎?我們就五塊五、五塊八。另外,把售價抬起來,慢慢抬,一天一個價,爭取抬到七塊五,不,八塊,然後力爭七塊批給麥基!”

“好咧。”林同發轉身出去了。

“小段哪,”彭偉倫轉對大衛段,“彭叔這把架子紮好了,下麵就得看你的。無論如何,你要把生意拖到仁穀堂,要讓麥基相信,隻有我們行會才有這個實力。”

“彭叔,”大衛段應道,“我沒啥講的,隻是另外兩個江擺渡,得設法堵住他們的嘴。”

“老規矩,事成之後,提一成利。”

“好哩。”

一輛黑色洋轎車在門外戛然而止。

大衛段先走下車,打開車門,請出裏查得。

首先映入裏查得眼中的是仁穀堂外的告示牌,上麵赫然寫著大米牌價,墨跡未幹:一般粳米,七元一角br石;上等粳米,七元五角br石。

裏查得倒吸一口冷氣,從那價牌上收回目光,看向大衛段:“七元五角?怎麼回事?你不是講過六元嗎?”

大衛段未及回話,林同發已經點頭哈腰地迎出來。

“你是……”大衛段故意裝作不認識。

林掌櫃揖個大禮:“江擺渡先生,在下林同發,本店掌櫃,米業公所協理。”

“就是此人了。”大衛段轉對裏查得道,“仁穀堂是上海最大米行,在上海有幾十家分店,這兒是總店。此人就是這家米行的林掌櫃。”

“是哩,是哩,”林同發滿臉堆笑,“我們這兒米倉不滿,全上海就得鬧米荒哩。”

裏查得走進店裏,觀看店麵,豎下拇指:“嗯,是個大米行。請問林掌櫃,你有多少大米?”

“麥克麥克(much,much,很多,很多)!”林掌櫃比畫道,“洋大人想要多少?”

裏查得笑了,學他比畫道:“我要麥克麥克!”

林掌櫃連連點頭,堆笑道:“歐凱歐凱,我們這裏的大米有麥克麥克。”

裏查得比畫道:“money,錢,一石多少?”

林掌櫃比指頭:“七……七塊!”

“No,”裏查得搖頭,“太貴了。我們需要麥克麥克,價錢應該很低很低。”

“林老板,”大衛段指著店裏的價牌,明知故問道,“兩天前我親眼看到你們這裏的上等大米是六塊一石,為什麼一夜之間漲到七塊五了?”

“沒辦法呀,”林同發一攤兩手,“糧價原沒這麼高的,可這幾天,南方大米突然貴了,廣東漲到一石八塊,好多老板來到此地訂貨,價錢一下子就上去了。”

裏查得聽得明白,心裏打個驚戰:“廣東大米漲價?”

“是哩。聽說印度遭災,沒有米吃,有洋大人從廣東收米,運到印度,把米價漲上去了。我們也沒辦法呀。”

裏查得皺下眉頭,比指頭道:“六塊五,OK?”

“拿拿拿,”林同發連連搖頭,比個七字,“七塊!至少七塊!”

“就七塊吧,”裏查得沉思一下,決然說道,“我要至少五萬石,十五日之內備齊。我回去準備合同。”

裏查得前腳一走,林同發後腳就到廣肇會館,心急火燎地對彭偉倫道:“老爺呀,洋大人一開口就是五萬石,天哪,還要在十五日之內辦到,我……我們哪能辦哩?”

“茂平不是有嗎?”彭偉倫悠然敲著桌子,“為何不向他們買呢?他五塊收糧,我們給他五塊八,六塊也成。他有多少,我們買多少。如果還不夠,就到附近米市補購。”

“我這就去問問。”林同發轉身欲走。

“老林,”彭偉倫叫住他,“茂平那兒,你要注意技巧,洋人收米的事體,切記不可走漏風聲。”又轉向大衛段,“小段,合同之事,暫還不能簽。萬一搞不到糧食,讓麥基告到公廨裏,就不大好玩了。”

“彭叔,”大衛段哭喪起臉,“這個怕是不成。洋人做生意,隻認合同。”

“這個我能不曉得?”彭偉倫白他一眼,“就一個字,拖。現在是一石七塊,拖他幾日,不定能漲他個八塊、九塊呢!他把船都租來了,還能愁他不買?”

“我……盡力。”

茂平穀行裏,凡是能堆米的地方,全部堆滿了米袋,連櫃台都擠得快沒地方了。挺舉褐衣短衫,正與幾個夥計滿頭是汗地搬動米袋,試圖打通一條既能通風又便於巡檢的通道。

林掌櫃背著手,慢騰騰地走進店門,目光上下打量這山一樣的米垛。一身長衫的順安坐在櫃台裏,忙不迭地核對賬款與票據。

林掌櫃走到櫃台前,看順安打會兒算盤,拱手道:“你是伍先生吧?”

順安抬頭,見林掌櫃衣冠楚楚,氣度不俗,趕忙起身,拱手還過一禮:“先生是……”

“哦,在下姓林,”林掌櫃從袋中摸出一張名帖,擺在案上,“這是在下名帖。”

“林老板?”順安看過,肅然起敬,連連拱手,“想不到嗬,您就是大名鼎鼎的仁穀堂掌櫃、仁穀堂米業公所協理,久仰,久仰!”

“伍先生過譽了,在下不過是屍位素餐而已。”林掌櫃打量他一眼,又拱下手,假作不屑地掃視周圍的米袋,“你們收下介許多米,勇氣可嘉。不過,上海也就這麼大個市場,米多了,不好賣嗬。”

“是哩,是哩,我正發愁哩!”順安急切說道。

“嗬嗬嗬,”林掌櫃笑了,“伍先生曉得發愁,這就對了。聽說伍先生出身書香,飽讀經書,乃生員及第,在下甚是欽慕。在下雖說沒有讀過多少書,卻是看透一部米經。不瞞伍先生,在下在這行當裏摸爬滾打近三十年了,不敢言大,但江南米鄉何時插秧,何時黃熟,何時收割,何時打場,何時入倉,在下無不了然於胸。不隻是江南,縱然南來北往之米,在下隻需瞄一眼,就能知其產於何地,嗅一下,就能知其口味如何。”

“嘖嘖嘖,”順安伸出大拇指,恭維道,“難怪人人都說林老板是個米蟲哩!在這上海灘,林老板大名,無人不曉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