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樂意見宋悲言這樣子,立刻知道出問題了。
宋悲言在進入司馬家的第一天起,其實已經受到了司馬良人的懷疑。宋悲言的師父是文玄舟,雖然彼時文玄舟還未暴露出真實麵目,但他畢竟與清平嶼上的人皮案子有關,不能掉以輕心。可宋悲言無依無靠,隻在司馬良人看來隻是一個小孩子,若他確實是清白的呢?若他確實和文玄舟的事情毫無聯係呢?
他將宋悲言安排給甘樂意,是因為府中諸人,除了甘樂意這個悶葫蘆之外,沒有誰能做到每日十二個時辰都看緊宋悲言。
甘樂意不知道司馬良人讓自己看緊宋悲言是什麼意思,但司馬良人平白無故給他塞來個徒弟,他便不留情麵,使用得很努力。
歪打正著,宋悲言這下確確實實是被他看緊了。
甘樂意已經幾乎忘記了司馬良人的囑咐。他看不出宋悲言和其餘的少年人有什麼不同,尤其是來到少意盟看到了阿甲阿乙,三人年紀相仿,性情也相近,甘樂意隻覺得,宋悲言就是一個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少年郎,偶爾有些不好不壞的心眼,做點兒不三不四的事情,他都能理解,也全都能原諒。
況且虛擔著一個“師父”的名號,甘樂意覺得自己教宋悲言,還是頗有成就感的。
因而看到宋悲言出現異狀,他終於想起司馬良人的話,連忙從皮囊裏迅速掏出個拳頭大的白瓷小瓶子。
宋悲言仍舊是愣愣的,聲音古怪,神情也古怪,隻不停地重複問他神鷹策如何如何了。
甘樂意心頭暗罵那什麼神鷹策,手上動作飛快,已將瓶塞打開。
他現在不太喜歡神鷹策了。萬一神鷹策什麼的古怪玩意兒把他這個便宜徒弟帶壞了,那可大大的不好。
宋悲言還在那裏叨叨地問,甘樂意攥緊瓶子,緊走兩步,迅疾地抬手捏著宋悲言鼻子令他張開口,右手一抬便將白瓷小瓶子裏的藥粉倒進他口中。
那藥粉名為仙客醉,實際上是厲害至極的迷藥。甘樂意幾年前參與過一個案子,發現裏頭的犯人製作了一種十分強力的迷藥,專行采花大業。他嫌那藥的名字淫邪,又覺得這藥的配比十分有趣,舍不得拋到腦後,於是自己根據幾味藥草研究了很久,終於製成比那藥還要厲害十幾倍的仙客醉。
仙客醉本來是以嗅聞方式入體,微帶花草芳香,但入口滋味極其辛辣。他冷不防給宋悲言倒了半瓶子,宋悲言還沒從那種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但也被辣得伸著舌頭慘叫一聲,咕咚倒在甘樂意身上不動了。
甘樂意千辛萬苦地背他到半路,實在堅持不住,幹脆直接將他拖了回來。
等回到少意盟,他又取出仙客醉的解藥讓宋悲言聞了,於是宋悲言很快就醒了。
甘樂意告訴他,他身上的諸般傷口都是因為他腳底打滑翻滾下山所致,又說他摔暈了腦袋,所以一點兒都記不起這件事來了。宋悲言隻是一些皮外傷,並無大礙,加之對甘樂意無條件信任,所以甘樂意說什麼他都點頭,就連被甘樂意打發到一邊兒去,也就樂顛顛地去了,毫無怨言。
聽罷這事情,司馬鳳隻覺得宋悲言十分可憐,甘樂意平時不騙人,騙起人的時候是臉不紅心不跳,坦坦蕩蕩的。
“他是第一次聽到神鷹策這三個字吧?”司馬鳳說。
甘樂意擰眉想了半晌,點頭肯定:“神鷹策是我們來少意盟的途中你告訴我的,你說這事情十分機密,讓我自己知道就好,所以我沒有告訴過他。當時你與我說話的時候,他正好騎著快馬去少意盟通報,也是沒聽到的。”
“他一直在問神鷹策?”遲夜白低聲開口,“看來他隻對神鷹策這三個字有反應。”
甘樂意隻知道神鷹策和神鷹營稀奇古怪,但不清楚文玄舟是什麼玩意兒,滿臉不解。
想到文玄舟對自己設的伏筆,想到那始終立在書架暗處的人影,遲夜白大概能猜到他對宋悲言做了什麼。
“以前收留小宋的人叫文玄舟,是個挺複雜的人。”遲夜白簡單給甘樂意說了些文玄舟的事情,“他很可能悄悄地在宋悲言不知道的情況下設了個伏,讓宋悲言一聽到‘神鷹策’立刻有所反應。”
甘樂意呆住了:“這麼離奇?神仙麼他?”
“他做得到的。”遲夜白皺起了眉頭,忽覺有些發冷,“人的記憶十分玄妙,文玄舟在神鷹營裏頭呆過,或許學到了什麼操縱的法子。”
甘樂意憂慮起來。他現在覺得宋悲言這孩子不簡單,指不定一直都在裝傻扮懵騙自己。
若是這樣,宋悲言現在看著是活蹦亂跳正正常常的,可萬一都是裝出來的呢?
司馬鳳想的卻是另一件事:“原來文玄舟是對神鷹策有興趣。”
當日文玄舟回到蓬陽,並且在清平嶼住下的時候,書信告知司馬良人,說自己要再見遲夜白,仔細檢查一番,保證他不會想起當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