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門外,果見一位素淡女子立在一旁。
遲夜白本不想出來,也確實找不到出來的理由,但傅孤晴要求他陪著自己,他也隻好緊跟在她身邊。傅孤晴對自己兒子成日混跡金煙池的事情略有耳聞,因而聽到霜華找上門來,第一反應就是來逼婚的了。
霜華聽見人聲,連忙摘了頭上紗笠,恭恭敬敬行禮:“司馬夫人。”
傅孤晴一瞧,心裏就哎喲了一下。霜華不施粉黛,一張素麵上如黛眼眉低垂,薄唇緊抿,發如雲鬢,加之儀態端莊且不卑不亢,傅孤晴一點兒都瞧不出煙花女子的情態。她並不知道霜華是司馬良人的線人,隻當她是上門來威逼司馬鳳娶親的,可現在看霜華這模樣,傅孤晴不由得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
霜華抬頭正要說話,突然看到了傅孤晴身後的遲夜白。
她眼眶頓時就紅了,朝著遲夜白撲通一聲跪下去:“遲公子!!!”
遲夜白大吃一驚,一步跨上去扶著霜華的手肘:“霜華姑娘切莫行此大禮。”
霜華被他攙著,淚流滿麵,怎麼都站不起來,隻緊緊抓著遲夜白的衣袖哭泣。傅孤晴更加驚訝:莫非惹事的是遲夜白?可他從不到那勾欄瓦肆去……正忖度著,便聽到霜華抽泣著開口:“求遲公子和司馬公子為金煙池的姑娘們討一個公道。香珠樓死了兩個孩子,沁霜院也沒了一個……死得太慘、太慘了!”
霜華等人那日發現的小姑娘是沁霜院兩年前買進來的一個奴仆。霜華十分喜歡她,便向媽媽討了過來貼身帶著,給她起名叫小雁。小雁人長得機靈,圍著霜華姐姐姐姐叫個不停,霜華也有心把自己懂的東西都教給她,兩年相處下來,她倆不止似姐妹,也似師徒。
霜華是清倌,賣藝不賣身。小雁資質不夠,媽媽一直想著盡快給她上價,但霜華一邊阻攔媽媽,一邊勸小雁再努力些,多學點兒本事。金煙池裏除了霜華之外,另一個有名的琴倌是芳菲集的雪芙。霜華和雪芙交情不錯,便讓小雁也跟著雪芙學點兒曲子。小雁失蹤那天,正是去芳菲集學琴的日子。
“我隻以為她留在了雪芙那兒沒回來。”霜華被傅孤晴的侍女們帶入廳中,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慢慢說起當日的事情,“雪芙前段時間剛去了個胎兒,身子虛弱,人也不爽利。我們幾個姐妹常去看她,她也喜歡小雁,我是真的以為小雁在芳菲集裏頭。”
傅孤晴讓人給霜華上了茶,輕聲問:“然後你們便發現了小雁的屍身?”
“是的。第二日白天,我和幾個姐妹在香珠樓和沁霜院之間的巷子裏閑話,小雁就躺在巷子裏頭……”她閉眼停頓了一陣,才繼續紅著眼睛說下去,“小雁被幾個筐子蓋著,原先誰都沒發現。可她流了太多血……她是被人……被人……”
霜華始終說不下去,渾身發抖,眼淚一串串往下掉。
傅孤晴看得心疼,連忙勸阻道:“這個不用說,我兒和小白自有方法知道。”
霜華點點頭,把眼淚擦淨。她出身勾欄,絕想不到今日來司馬家居然能被傅孤晴請入大廳坐下,且手邊小幾上放著香茶一盞,是十分清香的明前龍井。她心中又悲又酸,一麵覺得司馬家沾染太多江湖氣,果真不拘俗禮,一麵又覺得這不過是普通人都能享受到的禮待,自己卻能為這幾乎得不到的尊重誠惶誠恐,更加心酸。
“除了小雁之外,香珠樓這幾日也有兩個姑娘沒了。”霜華稍稍平靜,繼續說道,“都是沒上價的雛兒,都是……受了淩.辱才死的。我們立刻去報官,可官老爺說這不是他該管的事情。他說金煙池是什麼地方我們都應該知道,有些客人是稍微過分了,死個把人也不是新鮮事。我們萬般懇求,他才派了巡捕到那裏去。可巡捕隻有一位,瞧了半天也瞧不出什麼端倪,反而問我們金煙池裏有誰跟小雁等人有仇。”
“你們的媽媽呢?”遲夜白一直靜靜立在傅孤晴身邊,此時才低聲詢問,“如果是她們出麵,官老爺不會不理的。”
金煙池裏的各個青樓都有財賈的錢銀勢力,青樓老鴇們也掙得出幾分麵子,某些時候說話是有點兒分量的。霜華聞言卻搖搖頭:“她們都不肯報官。若是客人們知道沁霜院和香珠樓死了人,還死得這麼慘,是會影響生意的。因而媽媽們都想把這事情模糊了,說成是客人手上一時失了力氣才誤傷那些孩子……可不是的,絕對不是!哪個客人上青樓尋歡會拿著刀子?還用刀子劃拉女人肚皮?!”
遲夜白點點頭,轉身走出門外,輕喚了一聲:“慕容。”
慕容海正跟阿四在廊下分食一把鬆子,聞言連忙將剩下的都裝進口袋,跳過欄杆落在遲夜白身前。
“你立刻安排人手去查查前幾日金煙池。”遲夜白壓低了聲音,“三個時辰內回報我。”
“要多具體?”慕容海問。
“金煙池那地方我熟悉,但那幾個沒了的姑娘我沒見過,你尋些人問問,多查探。”遲夜白說。
慕容海點點頭,把口袋裏的鬆子塞給遲夜白,轉身去了。遲夜白沉默了一會兒,把鬆子給了正眼巴巴看著他的阿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