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麵燈(8)(2 / 2)

“對不住。”他低聲說。

陳雲月果真如她所說,“償命”了。

第二日回蓬陽城的船上,她戴著數斤重的頸枷,趁司馬鳳和遲夜白等人不備,翻身從船上跳入了鬱瀾江。

那時小船剛離開清平嶼,兩位巡捕和司馬鳳、遲夜白分坐兩頭,陳雲月和宋悲言坐在船中。小船沒有船艙,細雨夾著桃瓣,紛紛揚揚飄來。陳雲月已經洗淨了臉,抬頭看著桃花瓣,十分溫柔地笑著。錦衣河與鬱瀾江交彙處河水略為湍急,船身擺了幾下。就在眾人短暫分神的瞬間,陳雲月突然翻過了船舷。

遲夜白與司馬鳳反應最快,立刻竄了過去。坐在陳雲月身邊的宋悲言也下意識地去拉拽她,卻反而被她扯進了江裏,連吃了幾口濁水。他不禁鬆了手,在水裏撲騰。遲夜白跳進水裏卡著他腋下將他拖回來扔到船上,再回頭時司馬鳳已經鑽進了水裏。

他一句話沒說,也隨之潛入水中。

陳雲月被手腳上的鐵鏈和頸上的枷具拖拉著,一直往下沉。兩河交彙處不止水流急,且十分渾濁,遲夜白看到司馬鳳沉得比自己更深,要去抓陳雲月的手。陳雲月將手縮了回去,搖搖頭,口中吐出一串氣泡。

遲夜白看不懂她在說什麼,但他想救援的並不是陳雲月。

司馬鳳的水性並不如自己。幼時司馬鳳常到鷹貝舍來玩,遲夜白和他一起下海挖螺釣蝦。因當時年紀小,遲夜白不知道司馬鳳和自己這個從小在水裏生活撲騰的人不一樣,還時常拉著司馬鳳下海遊泳。海中遊泳和江中遊泳實在太不一樣,司馬鳳遭了幾次險之後遲夜白就再不敢帶他下海了。

他憋著一口氣遊到司馬鳳身邊,伸臂卡著那人的肩膀和腋下,不顧他的反抗往水麵遊。

陳雲月很快就不見了,江中盡是翻騰的碎石與泥沙。

司馬鳳緊緊抓著遲夜白的手,胸口因為窒息而疼痛不已。

兩人同時出了水麵。司馬鳳吐出口中的水,大大喘了一口氣。人還暈著,遲夜白抓住他的肩膀,狠狠用力捏。

“疼……”司馬鳳啞著聲掙紮,“輕點兒輕點兒……”

遲夜白眼睛都紅了,是被這髒水刺激的。他推了司馬鳳一把,轉身跳回船上。

船上的人見兩人上來,卻沒有陳雲月,麵麵相覷。兩位巡捕更是苦惱:犯人死了,回去又得費更多口舌去解釋。

船工扔了毛巾給三個落水的人擦身,司馬鳳爬回船上,可憐巴巴地站在遲夜白身邊看著他。遲夜白坐在船舷邊上喘氣,是生了氣的模樣。

“一時情急。”司馬鳳小聲道,“我這不是沒事麼?你別哭。”

遲夜白氣得臉都白了:“說什麼?誰哭了?”

“你小時候以為我掉海裏淹死了,哭得很慘那次,我一直記著。”司馬鳳見他應自己,連忙笑嘻嘻道,“怕你哭,我可不敢死。”

話音剛落,遲夜白將手裏的毛巾扯斷了。

司馬鳳:“……”

在一旁緊張地看著遲夜白的宋悲言:“……”

司馬鳳從遲夜白手裏扯過半截毛巾,轉頭去跟宋悲言說話:“小孩,過來。”

宋悲言心道遲大哥不理你你就來找我茬?!但他不是遲夜白,不敢放置司馬鳳不理,隻好戰戰兢兢走過去:“是。”

司馬鳳和遲夜白帶宋悲言回去,一是宋悲言和他師父文玄舟身上有些古怪,二是司馬良人讓兩人來尋文玄舟,現在文玄舟沒了,帶他徒弟回去也算勉強交差。

“你師父左手那個白玉鐲子上,是不是有條黑線?”司馬鳳坐在遲夜白對麵的船舷上,盯著宋悲言,“彎彎扭扭,跟蛇似的。”

宋悲言十分奇怪:“是。你咋知道?你見過?可師父那隻手鐲是天底下隻有一件的稀罕玩意兒。”

司馬鳳:“那就對了。爹說的沒錯,我確實見過文玄舟。”

遲夜白也來了興趣,抬頭看著他。

“很小的時候。”司馬鳳把毛巾從腦袋上取下來,吸飽了水分的額發垂在他英俊的眉眼前,“這廝把我推進池子裏,我差點淹死。”

遲夜白吃了一驚:“什麼時候的事情?抓住了麼?為何要推你?”

司馬鳳眯起眼睛看他,搖搖頭:“沒抓住,他是我爹的客人,專程請回來的。”

“……你家的客人?”遲夜白回憶了一通,“那是你幾歲的事情?我怎麼沒見過這樣的人?”

“你沒見過。”頓了片刻後司馬鳳又說了一遍,“不用想了,你真的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