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灞涘長安恒近日(2 / 2)

李若荷眼睛瞪大,遲疑問道:“袁大哥,你,你見過我父親使劍?”袁子期道:“不但見過,還知道你父親的劍法是師承何處。”李若荷急忙追問:“我父親又是哪裏來學的?”

袁子期起身,背對著她,聲音卻像是從她耳邊傳來:“你聽後不可吃驚,你父親的父親便是太白張真人座下的入室弟子,若按輩分你父親尚需叫輕塵師叔。”

“哐”的一聲,李若荷手上茶杯落地。邊上的幾個侍女聽到聲音,急急走了過來,在地上掃除碎片。李若荷抑止不住心中的震驚之情,轉到袁子期麵前,急切問道:“袁大哥,你說的可是真的?為什麼我父親從來就沒說起過?那我不是要叫柳浥雨那渾人師叔祖了?”

袁子期卻不答話,隻是深深一揖,說道:“今日經過貴主食邑,卻是繁華,小僧大開眼界。縣主萬安,小僧告退。”說著退出門外。

李若荷愣在案邊,思慮萬千。今日進過永寧縣的時候,她還沒想起什麼,此時聽袁子期這一說,才想起自己采邑此縣,堪堪路過卻又失之交臂,未嚐一見,不由微感悲傷。

第二日,縣令一早就在門口等候,先遣人快馬前驅,號稱有八百裏加急公文要送,先去每個驛站備好眾人馬匹。一路上,諸人每隔六十裏便一換馬,自湖城驛、盤豆驛、關鄉驛,約兩個時辰便到了潼關驛。

到了潼關,李若荷不禁感慨萬千。自己六月初出了潼關向東,這四個月來,經曆之事比她他長安這十七年還多,其中曲折酸楚,不是經過不能足道。她回頭看了一下身後的袁子期,卻見他神色平靜,便如一般的和尚一樣,臉上完全看不出什麼表情。

諸人換過了四次驛馬,簇擁著李若荷,一路向西疾馳,未時已經到了昭應縣。昭應便是臨潼,自周秦到漢唐,臨潼一直為京畿之地。李若荷出京之時乃是晚間,一直未見過此地風景,此時初見渭水洋洋,華山皚皚,不由放慢了馬蹄。

她舉目西望,但見白日西沉,黃草遍地,呼呼的西北風夾著渭水的波濤聲在耳邊猶如戰鼓般響徹身畔。不遠處,灞橋驛上人來客往,馬嘶車鳴,岸邊的柳樹雖然已經脫光了身上的綠葉,還有幾個枝頭上甚至還留著點點白雪,卻依舊讓人感到一絲嫵媚。雄偉寬闊的灞橋橫跨灞水,宛如蛟龍,築堤五裏,栽柳萬株[ 《西安府誌》:(灞橋)築堤五裏,栽柳萬株,遊人肩摩轂擊,為長安之壯觀。]。正如王昌齡所讚:當秦地之衝口,束東衢之走轅,拖偃蹇以橫曳,若長虹之未翻[ 《灞橋賦》,見《全唐文》卷三三一,王昌齡。]。更有不少荷戟軍士跨著駿馬嘶鳴而過,留下串串蹄印。

風隨著諸人走上灞橋而更大了,李若荷的鬢角被吹得有點亂,但她一點也不在乎。站在灞橋上,可以看到遠處的始皇陵突兀的顯現在微微起伏的黃土地上,像是一個拙略的廚子做了一個巨大無比的壽桃安放在了一片疏木長草之間。更遠處,她甚至能看到終南山頂上那亙古不化的霜雪。她大口的呼吸著這初冬的冷風,而這風就像是在親吻著大地的看不見的神靈。

護送的劉全先行下橋,過了灞橋便是滋水驛。這裏離長安不過四十餘裏路程,中間經過那個著名的長樂驛便可入城。李若荷下了馬,取了壺水咕嘟咕嘟喝了幾口,卻見袁子期也正下馬和歸雁說話。

她突然感到心頭一熱。這次出門,她曆經艱險,自從袁子期這個不是和尚的和尚在洛陽上陽門像是注定一樣出現以後,自己就一直被這個奇怪的人各種各樣的搭救,療傷,聊天,請客,甚至共眠,牽手。對,牽手,還是前天,還是自己,默默的牽了一下手。

太奇怪了,自己本是跟隨隱姨出去,而目的本是尋著柳浥雨,隨他去江湖上漂泊共行。誰知自己空有對柳浥雨的一腔情意,待到見到這聲震河洛的柳浥雨時,卻覺他一整天哭哭啼啼,愁眉苦臉。就算是哭,也沒哭的像眼前的袁子期好看,她突然冒出這個念頭。

又那麼一刹那,他好像覺得袁子期過來拉住了自己的手。她猛的一驚,卻見袁子期仍在數丈外不知何歸雁說著什麼,而邊上一個東都驍騎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

她一聲呼嘯,騎上了身前的白馬。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