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每次見柳浥雨哭泣，自己都是偷偷摸摸的躲在暗處，至少也在數丈之外，看多不是真切。這次袁子期就坐在他眼前不足兩尺之處，她一時間有點手足無措。
倒是袁子期並不因她進來而有什麼不悅之處，伸手擦了擦眼，平靜地說道：“荷兒，你晚上來找我有什麼事？”音調一如平時，隻是聲音少有哽咽。
李若荷本想出去，轉頭一看，歸雁已經倒扣上了門，應該已經回自己房中去了。她艾艾了一會，說道：“也沒什麼事，袁大哥你好像心裏有事，我就先不打擾你了。”
袁子期伸手按住她的手，說道：“沒事，讓你看到我哭泣之狀，真是對不住。我已經好了，你有事就說罷。”李若荷雙唇閉了一下，說道：“袁大哥，我出來時間也不短了，我，我有點想我母親了。”
袁子期輕輕歎了口氣，幽幽說道：“你是也該回去了。我本來就在想，從汴州回來後就送你回長安，看你又想去同去魏州，我也不好意思勸你回家。既然你提到了，我明日便送你起程回長安如何？”
李若荷不想他提出明日就回長安，臉上神色略有吃驚。袁子期道：“怎麼了，還不想回去？沒事的，以後你再想出來，我就親自和你那迂腐的父親說，再不給你寶貝女兒看看世麵，下次就真的不回家了。把你女兒交我就行，我一個和尚，食齋吃素，也不敢欺負你家女兒是不是？”
李若荷聽他這麼一說，不由莞爾，說道：“可是你這個和尚呢，還有個漂亮婢女看管著，就是心裏敢想，你那漂亮婢女也會把你雙手雙腳綁起來的。”袁子期不由撲哧一笑，說道：“好好好，我算看出來了，你是在吃歸雁的西域葡萄醋了。”
李若荷也笑了起來，燈下兩個酒窩彎成一團。袁子期看著她，說道：“我還以為你要問，明天就走，會不會太急了點？”李若荷聽他一說，一拍腦門，說道：“我本來是想問的，被你一說我爸迂腐，就給忘了。”
袁子期道：“這很在理。韓弘本想讓我送歸雁給李光顏，就算不能讓歸雁作為一個他在忠武的床頭之間，也會讓忠武諸將心懷不滿，對李光顏妒忌怨恨。可是李光顏將歸雁送了回來，還回贈了韓弘數百萬錢帛。本來他就可責備我枉費了許多銀錢，可這麼一來，我雖然未成原先之計，卻也為他平白拿回了許多財物，他雖心中不滿，卻也不好當眾說我如何。你看韓弘這幾日雖然待我尚極是熱忱，禮節完備，但已不是當初他有求於我時的謙卑恭從。他如此用意，不過是希望我早點去魏博，再幫他說動魏博不來參和淮西這趟渾水。此次對忠武的計謀未成，我想他也不會將我希望很大，估計早就派人去成德和王承宗密謀了。”
李若荷聽他分析的頭頭是道，不由歎道：“袁大哥，你若在春秋戰國之亂世，莫說你深有如此武功，便是靠你這一張嘴，也可將那各國之主，說的天花亂墜，俱隨你所言了。”
袁子期突然笑了一下。說道：“難道現在就不是亂世嗎？”李若荷想也沒想，說道：“現在我哥哥當政，這麼會是亂世？”卻見袁子期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一時默然。
淮西未平，平盧驕橫，成德心懷鬼胎，河東獨霸一方，便是這宣武，那也是三心二意，養寇自重。雖說大家都在李純這個天子之治下，但有多少人能忠心不二，戮力朝廷？袁子期說現在便是亂世，那也未嚐不可。
她突然明白袁子期一直帶著自己的緣故了。袁子期是想自己能夠多到個藩鎮看看虛實，而她看到的，果然便是和袁子期所說一樣的亂象。
袁子期見她沉默不語，伸手拍了拍她肩道：“你且坐一時，我去和宣武中人告辭便回。”李若荷一驚，問道：“袁大哥你半夜去找韓弘，怕不是甚當吧？”袁子期微微一笑，答道：“誰說我要去找韓弘？我要找的不過是兩個人，一個是節度推官柳璩，另一個是史憲誠。你等我不出二刻，我便回來。”說著推開窗戶，倏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