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曾於太白峰前住(2 / 3)

柳浥雨突然間覺得背上、肋間冷汗涔涔而下。他想反駁裴度,太白地處絕頂,師父又是世外高人,不可能與朝廷有如此多的關係,但裴度說的每一點好像又絲毫不錯。

他生來便在太白派中,二十二年來,從記事起,每天就勤練武藝,時而下山行俠,結交三山五嶽的奇人異士,從來沒想過太白與朝廷、與皇室的淵源會有這麼深。為什麼師父會要全派人都一起去長安保護武相?為什麼皇上對師父寫信用語如此恭敬?還有,為什麼師父給了他這柄斷劍,卻又不願對他明說原由?一時間,他內心中萬念湧至,開始感到眼前的燭光燈火,如同幻象般開始不斷搖轉。

一隻有力的手撫住了他的臂膀,他定了定神,卻見裴中托住了他,眼中滿是關切的眼神。裴度也站在他麵前,仿佛帶著愧疚之色。他常常呼吸幾次,定了了神來。看到裴度頭上猶帶了一塊白布,他想起了那位清雲般的俊美少女。那少女明顯知道他,而且功力不淺,招數更是奇絕。怎麼會在此時想起這些,他罵了一聲自己。

裴度見他神情略有恍惚,微感內疚。韋曠說過,柳浥雨那天身上的刀劍傷痕居然有一百多條,而且一直在發熱譫語。不該一下子和他說這麼多事的。他站在柳浥雨眼前,對這個堅強的年輕人突然起了一絲敬畏之心。有多少人,能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不顧自身,決意為師父複仇?

柳浥雨突然站起身來,向裴度拜了下去。裴度大吃一驚,他從沒見過柳浥雨向人兩次下拜,一時忙將柳浥雨扶起,誰知一碰柳浥雨的手臂就被輕輕震開。柳浥雨磕了三個頭,站起身來,顫聲說道:

“多謝裴中丞指點,晚輩感激不盡。裴中丞但有所命,晚輩無有不從,隻是當下晚輩要做幾件事,就此告辭了。晚輩還想去請教白居易白大夫一件事,晚輩與他素不相識,能否煩請裴中丞寫一張帖子,並告知白大夫住處?”

裴度微感詫異。“白居易?韋曠未和你說起嗎?武相被刺後,他第一個上書急請捕賊,被言官彈劾,剛剛被貶去作江州司馬了!”

柳浥雨搖了搖頭,“二師兄今日不在長安,白大夫被貶去的江州可是江南道的江州?”

裴度微微頜首說道:“正是,你要找他,可他此刻已經在二千裏之外了!”

柳浥雨心念萬轉,稍一沉吟,便告辭出門。此刻已是戊未時分,長安城中初秋的金風絲絲劃過,使人頗感涼意。

街坊中,大部分店肆已經關門落戶,偶有幾聲犬吠低沉地響起。月色已經半圓,在中天靜靜地把長安城灑上一層清輝。坊門處巡更的坊卒在一聲沒一聲的打梆子。師父的仇人不知在哪裏,那“北邙四子”要是一對一交手,無論是誰武功他均可勝之,但四人合陣,自己便萬萬抵擋不住。可能就算能逃也不會逃走了,自己當拚死分個擊殺!

但天下之大,又去哪裏找幾個賊子?知道自己身世私密的那道人此刻在江南。此去江南,路途遙遠,非一日可達,本來關於這斷劍的來曆,今夕便可知曉,誰知白居易卻被貶去了江州作一個小小的司馬。

當下何去何從,當真難以抉擇,他突然很想喝酒,“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他覺得曹操這句詩真是太對了。

坊中已經沒有酒肆,他找了一圈,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北邙就在洛陽附近,那就先去洛陽,看看那四個賊子在不在。如果碰上了,好歹殺他一個兩個,如果真死了,那也就罷了,九泉之下也可以去見師父了。如果沒碰上,那就轉而折道江南,去蘇州一帶尋找那道人。

先去洛陽,如果找不到那幾個賊子就去江南弄清自己的身世,然後再往西去江州,找到白居易,問明這斷劍的來龍去脈。這劍自從那天不知為何被拔出後,就如同鐵塊一樣,死死卡在鞘裏再也不動分毫。

主意既定,他決定立刻出城,早走便可早知道諸多纏繞在他心中糾結不已的問題。到了坊口,他提氣上躍,在最高處時,無意看到了月亮。那清冷的月光如同一隻張開的巨晴一樣,向他投來淡白色的眸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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