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笑了,說:“為什麼不呢?又住不壞。來吧!”
我先走進了木刻楞。50平方米左右的屋子裏布滿了灰塵。東西牆邊是兩排木板搭起的大床。北麵牆角有個敞口的木櫃,木櫃裏麵放了些做飯的炊具。木刻楞中央偏南的地方有個大爐灶,一隻圓肚子的大鐵爐子坐在爐灶上麵。大鐵爐子上的爐筒子呈直角通到木刻愣外麵。這座木刻愣裏沒有窗戶。
侯超說:“有三個多月沒人住了,我肯定。”
我沒否認侯超,這不重要。
林雷不滿地說:“太髒了,全是灰塵味。”
胡靈突然叫起來:“有神像、有神像!這還是廟。”
我已經看到胡靈所指的神像了,就是對著爐灶的牆壁上有一張油印畫,很舊了。畫上是位坐在樹墩上的老頭子。我告訴胡靈,那畫上的老頭兒是山裏幹活人供的山神爺,他叫孫良。早年他從山東來長白山挖參,餓死山裏了。當然,還有好多關於孫良的傳說。孫良死後,被後來闖關東的人尊為老把頭,漸漸又演變成了山神爺。把頭這一稱號,用現在的話講就是帶人幹活的工長、工頭。
胡靈點點頭說:“哦!他就是孫良,在灣灣川有他的墓,還有他寫的詩。我去遊玩的時候看到過。原來這是伐木工住的窩,不是廟。那好吧,小壞蛋跟我整雪打掃,住一晚也要住得幹淨。”
侯超拍手稱道:“太好了,和我想的一樣。幹活了!”
他倆把背包拎到外麵,放在雪地上,侯超又轉身回來,從木櫃裏拿出一隻鋁盆,嘴裏還嘟噥:“抱歉、抱歉,借用、借用。”又從牆角拎起一隻大鐵鍬出去了。
林雷用紙巾擦幹淨一隻木凳,坐下,脫下左腳的雪地靴準備活動下腳趾。她挺沮喪,因為大腳趾頂破了粉色的襪子。
我放下背包,想趕緊生爐火取暖。木柴是現成的,木床底下塞得滿滿的,都是劈好的木塊。另一個木床底下是幾筐黑乎乎的石頭,估計是煤塊。可鬱悶的是,我不會生這種大鐵爐子。爐子邊的一把長剪刀似的鐵夾子應該是夾木塊的,可另一隻半米長的鐵勾子卻不知是幹什麼用的。總之這些東西太陌生了。
林雷看我擺弄半天了鐵爐子,突然笑了,說:“我們到火星了,這些東西真夠原始的。你把木柴放在那東西的肚子裏點燃試試,那是鐵的應該很快就熱起來”
我拽出幾塊木頭和一把一米多的長柄闊刃斧頭。可是這斧子太大了,不好用,於是我用軍刀把木塊劈成細條放進爐子裏。問題又來了,這怎麼點呢?光用火柴不行,我想還需要茅草。
林雷也許冷得著急了,她單腳蹦著從木櫃上麵翻出半截紅蠟燭頭,又蹦回來遞給我說:“用它點火。”
這就好辦了,我把蠟燭頭點燃丟進爐子裏,把火點燃了。
外麵傳來胡靈和侯超的笑聲,我通過木門往外看,這兩家夥在雪地裏摔跤呢。
林雷提醒我說:“冒煙了,得找東西壓上,這樣煙就會從這筒狀的東西裏跑出去。”
我四下尋找,發現木櫃下有隻烏黑的大鐵壺。我抓過來打開蓋一看,裏麵躺著幾隻死蟲子。許是很久沒用了,不過這沒什麼。
我提著大鐵壺取出折疊小軍鍬出去整雪。胡靈和侯超躺在雪地上,都在喘大氣,也不知最終誰摔贏了。雪花飄然地往他倆身上落,紅的藍的衣服在雪地裏特別醒目,我突然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我趕緊拋開胡思亂想,去一片開闊地上鏟雪。表層的雪有灰塵不能用,最下層的雪是初雪或二道雪,從天上落下時就染了灰塵,也不能用。我選擇表層下麵的雪。我鏟開雪,找到那層雪,那層雪看上去像細致的白糖,潔白極了,是幹淨的雪。當然,我首先得用雪把大鐵壺的裏裏外外洗幹淨了。
我把大鐵壺裝滿雪往回走。胡靈和侯超還不起來,並排躺在雪地上不動,身上的雪花落得斑斑駁駁的。我不禁又想起那種怪怪的感覺。
我忍不住了,叫胡靈起來。
胡靈不吱聲,也不動。
我過去踢了侯超一腳,侯超一下坐起來喊:“不算不算,我是被迫動的。”
胡靈哧哧笑著說:“那我不管,反正我贏了。”
原來這兩家夥在比賽。
胡靈坐起來,說:“張漁你躺下試試,這種雪地比你家床舒服,我都快睡著了。”
我不高興地說:“你睡著了就凍死了,兩個弱智鬼。”
侯超覺察出我的不滿,趕緊說:“得了,幹活,幹活!”
侯超轉個身,跪在雪地上用大鐵鍬往鋁盆裏鏟雪。鋁盆滿了,胡靈負責搬,侯超又鏟一鍬雪端著,我們一起進了木核楞。
眼前的一幕讓我們全愣住了。林雷守著大鐵爐子,裏麵的火呼呼往外鑽。不知怎麼弄的,她的臉全黑了。
林雷好像不知道自己黑了臉,隻看了我們一眼,說:“怎麼樣?爐火純青吧。我使勁吹這大家夥,浪費了好多人工呼吸。”
侯超先樂了說:“太好了,非洲人高興了。”
胡靈指了指林雷的臉說:“你的臉啊!別和我睡一床啊!髒死了。”
林雷有辦法,用照相機給自己來個自拍,剛看一眼她就“啊”一聲大叫:“鬼啊!”便飛似的跑出門去了。
我們三個各忙各的。我燒水守爐子,侯超和胡靈收拾木床上下的衛生。可是在幹的過程中發生了爭執:胡靈認為床夠幹淨了,可以放睡袋住了,我也認為可以了。可是侯超不同意,非要再擦一遍。這挺奇怪的,想不到侯超比胡靈還愛幹淨。胡靈惱了,問侯超吃東西時為什麼像小狗似的不幹淨。侯超回一句說,哪有什麼肚子裏幹淨。這一句把胡靈和我都打敗了。於是我和胡靈看著侯超又仔細擦了一遍木床。他還告訴我們,等木床幹了再鋪睡袋。
胡靈嘟噥:“他媽媽太厲害了。”
我認為胡靈說的沒錯。
林雷回來時,她自然把自己整幹淨了。她還高興地告訴我們,她拍了好照片。
天黑了。好像電影鏡頭似的,剛剛天看上去還亮著,一回身就發現天已經黑了。
侯超提醒說:“關門、關門,要不狼啊、虎啊、熊啊就來要飯了。”
侯超說這話時,我已經用折疊小鋁鍋熬好了小米粥。胡靈也用紙杯分好了粥。我們三個人先喝了,林雷那杯已經半涼了。
侯超把門關上,從裏麵插上了門閂,又試著推推,仔細查看一番。門閂挺結實,他終於放心了,自顧自脫了雪地靴上了大木床,翻騰自己的背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