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頭衝司機打了個找到目標的手勢,我就向飄著霧氣的區域跑過去。到了近前,我才看清,那片飄著霧氣的區域是一段沒有凍上寒冰的江麵,江水是暗黑色的,霧氣也就是江水裏飄出來的氣體。那點紅色,也就是一個人坐在水邊,就是在釣魚。那就是我的爺爺。
我心裏非常激動,快速跑過去,可是在我距離爺爺還有十幾米遠的時候,背對我的爺爺的一隻戴著黑色手套的手衝我揮一下,打了個別動的手勢。
我知道爺爺發現有人來了,我就站下了。
那時江麵的風迎麵刮過來,帶起了細碎的雪粉,揚了我滿身滿臉。在我眯著眼睛低下頭的時候,我聽到我爺爺喊:“臭魚兒哪兒跑。”
我抬頭看過去,我爺爺已經站起來了,手裏的釣魚竿彎著,一條四十多厘米長的黑背魚在空中擺動著。
我就喊:“釣到啦,這魚還可以嘛。”
我看到我爺爺愣了一下,一下扭過頭來,看到是我,我爺爺又是愣了一下,但馬上說:“回來了?”
我這才想到,我爺爺沒有想到我會回來。
我說:“是的爺爺,我回來了。”
我爺爺咧開掛滿白雪霜的嘴巴,笑一下,說:“挺好,回家吃魚了。”
我是看著我爺爺收拾了東西起身帶我走的,我沒能想到幫爺爺收拾那些釣魚的工具,我光顧笑了。真的,我爺爺的一身裝扮太好笑了,他是一身黃色的下裝配上紅色的上裝,頭上也是黃色的防風套帽。老妖怪啊,我想到了順風兔他們形容我爺爺的話。
我說:“爺爺,我帶了車來,這邊走。”
我這才拿過爺爺手裏拎的東西,並伸手企圖扶著爺爺。爺爺抬手擋開我的手,大步走在了前麵。我快步跟上。
我說:“爺爺,我弄丟了地址,好不容易才找到江邊的。”
爺爺說:“怪我又搬了一次家。咱家你回來過一次,就是那座平房,可惜拆遷了。這回的新家是座樓房,咱家住的是一套兩居室,離原先的平房不遠。你怎麼能找不到呢?”
我愣了愣,我想我怎麼完全不記得回過這座小鎮了呢?但是我沒有再問爺爺我幾時回來過,我想爺爺是不會錯的。而我上次從海島回來後,我的記憶力遠遠不如從前了,我看過醫生,軍醫也沒有什麼辦法解決我的失憶問題。我也是因為這個才有了這次的長假。我不想和爺爺談這個,我就跑到爺爺的前麵,踏著雪地裏來時的腳印走。
我爺爺說:“那次是你出國前和那個叫陳俊生的少校回來的。哎,那家夥還是你的上級?”
我不記得爺爺說的了,但我還是裝出記得的樣子說:“是啊,老陳現在還算是吧。不過我聽說他就快離開TX部隊任高職了。現在TX部隊的代理部隊長是馬龍中校。”
我爺爺說:“我知道那個馬龍,聽你的夥伴說他是個‘西瓜’。嘿嘿!”
爺爺說完笑了起來,在我看來,爺爺像個調皮的小孩子。
我和爺爺到了微型小車那裏,司機沒在車裏坐著,而是站在雪地裏遠遠地看著我和爺爺走過來。離他還有段距離,他就喊了:“我的媽呀,那個老妖怪原來是你小子的爺爺!我的媽呀,我真信了有什麼爺爺就有什麼孫子的話了。”
我和爺爺走到微型小車跟前了,司機拉開車門請爺爺進去,嘴裏卻說:“老頭兒,這小子真是你孫子?你回家得用棒子削他,削狠點兒。哪有找不到家的破孫子?那樣的破孫子真不如沒有。再說老頭兒,你還得和你孫子把衣服換過來,你穿黑色的才合適。你穿得那麼鮮豔,知道人家都叫你老妖怪嗎?這小子要說他爺爺是你這個老妖怪,我一下就能帶他找到你……”
我爺爺就在司機的腦門兒上敲了一個栗暴。
我爺爺還問:“不痛是吧?”
司機“哎喲”一聲,退後,揉著腦門兒說:“得得,我不說了還不行嗎?削我這一下就算是您老人家給我的過年用的壓歲禮物得了。上車,小子。我趕著回家把老妖怪有個找不到自己家的破孫子的事告訴我媽呢。”
我聽了又笑了。我笑是因為我感覺我爺爺在小鎮上很出名。
在我爺爺的指點下,20分鍾後,微型小車在爺爺家的樓下停下來。我和爺爺都下了車後,我給了司機100元當車費,司機沒客氣就收下了。
司機嘟噥一聲:“老妖怪的手勁兒真大,敲得我腦門兒現在還痛。我要是得了腦震蕩就和你們打官司,反正我是記住你家了。”
我就又笑了。
司機衝我瞪下眼睛,說:“我極度地懷疑你就是個從大城市精神病院跑出來的精神病人。得了,那不關我的事。你給我關上門,我走了。”
我關上了微型小車的門,司機倒車掉頭開走了。我爺爺往一樓的一個窗子指一下,說:“咱的新家。”
我背上背包,爺爺拿上他的釣魚工具,我倆就回了家。
這個家是套隻有兩居室的83平方米的房子。爺爺說,這是套正房,就是南北向的房子。爺爺還說他喜歡一樓,因為住一樓開發商還給個30平方米的小院。在夏天,爺爺說他在小院裏種了白菜和蘿卜,還有小辣椒和茄子。小院的三個邊的柵欄上種了些架豆角,爺爺還問我知道什麼是架豆角嗎。我當然知道架豆角,就是在部隊不常吃到的東北油豆角。
爺爺說這些話時並沒有閑著,而是在廚房裏一邊洗魚一邊說著,而我則是坐在餐桌邊上看著爺爺聽他說。爺爺又說,今晚飯就是一條魚了,就是剛才釣上來的這家夥。這家夥足有3斤重,肯定夠吃了。小漁兒你就可勁兒造吧。你小時候是個不能吃飯的小壞蛋,還挑食。現在我知道了,我聽順風兔他們三個說了,除了巧克力,你什麼東西都吃了。這很好。
我的眼睛有點兒潮濕了,我和爺爺多久沒說話了?從我和爺爺進了家,我爺爺就沒停下嘴,而且都是說我小時候的事,有些事我都沒有了記憶。但我知道,我爺爺日子過得挺孤獨的。
在我和爺爺坐好吃飯時,我就問了爺爺一句早就想問的話了。
我說:“爺爺,這裏的人怎麼叫您老妖怪?”
爺爺看著我,他的眼睛不花,目光依舊犀利。
爺爺說:“這事啊,這事怪我,是我不愛搭理這裏的老年人。沒有共同的話語,那就隻好選擇沉默了。我又穿成這樣,他們看不慣,就喊我老妖怪了。嘿嘿!我喜歡他們喊我老妖怪。”
爺爺笑起來,我也笑了。
很快,我和爺爺吃完了晚飯,我收拾了餐桌,洗了碗筷。我看著爺爺在看新聞,想起了給爺爺帶的禮物。我在背包裏找,可是沒有了。我坐下來想,明明放在我的背包裏了,怎麼沒有了呢?而且是個什麼禮物我也想不起來了。我後腦部位的那個早就好了的傷口居然跳了一跳,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