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一個事實,盡管眼前是座不大的小城,但是在不知道地址的情況下,就算是我這樣的特種兵也是無可奈何的。
我猶豫的時候,一輛白色微型小車吱一下停在我身邊了。我看過去,司機的臉從車窗裏麵冒出來,還是剛才的那個司機。他喊:“你說我是不是欠你的?我走了就得了,可是不行,心裏不得勁。我媽看到電視上放的老太太摔倒路過的人怕被老太太賴上沒人敢救的事還教育我別管那些,救助人是對的。可是呢,我自己想,咱們開車的人,在外麵遇到遭難的人就要敢於助人,要不那樣這社會就真完了,沒希望了,這天底下還是好人多,這和我媽教育我的一致,是吧?我想了,我就不能不幫一個找不見家的大學生。這天就快黑了,你說你一個傻子這麼瞎逛咋行?來,上車!我幫你慢慢找,肯定幫你找到家。要是真找不到你家,我就送你去派出所麻煩警察。你知道嗎?現在還沒到麻煩警察的時候,為啥呢?警察會在幫你找到家後向你要車費和工夫錢,還要你寫感謝信……你小子是大學生,比我知道網絡,也比我會玩兒網絡,那上麵這樣的事多了去了,也不知是真的還是假的,我看那就是真的。反正我打心眼兒裏是不想麻煩警察的。咋的?你看我幹嗎?浪費我口水,快上車!”
司機不把我當驢友了,當我是大學生了,而且還是個呆傻的大學生。這挺好玩兒的,而我也很冷了,上車暖和一下也好。我就把背包拉過來抱在懷裏,拉開車門坐在了副駕駛的座位上。
我對司機說:“謝謝,小哥哥。”因為我看司機比我大不了幾歲。
司機歪頭看著我說:“你個小樣兒的都凍成青皮野鴨蛋了。別急啊,咱們慢慢想想。這座小城變化是大了一點兒也太快了一點兒。為啥呢?這裏升級了,即將變成縣級的城區了。老街、老房子、菜地什麼的都扒了。興許你好幾年沒回來了。可是你也不應該把什麼都忘了吧?你總記得小時候在哪兒撒尿打架吧?總記得你和小女友在哪兒軋小馬路吧?快說說,我在這裏土生土長,你一說我肯定能知道。”
我周身打了幾個冷戰,看著司機搖搖頭。因為心裏好奇,從司機的話裏感覺他有個識大體的好媽媽,而我媽媽對我而言是個遺憾,我便問:“你媽媽是做什麼的?很識大體啊。”
司機說:“我媽是市場上賣菜的,從不缺斤少兩的。唉,說她幹嗎,說你呀,你想到啥了就說。”
我從來沒有來過這座小鎮,我無從說起。其實我也想了,我想找到派出所或者居委會也就可以找到家了。隻是我一直在猶豫,因為那樣會叫他們知道我的身份了。我就衝著司機搖搖頭。
我說:“我第一次來這裏,你明白嗎?因此我才找不到家。”
司機愣了一下,看著我,突然打個哆嗦說:“你不會是個逃犯吧?這裏可是中朝邊境。我的媽呀,我的運氣真是好極了!你身上就是有股逃犯的氣味。我告訴你我可不怕你,我來回拉一天人了,就賺了一百多元,我可以給你。行吧?”
司機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我一下就笑了。
我說:“我不是逃犯,我就是一個三年沒回過家的人。我……”
我突然記得順風兔、飛鷹和水鳥來這裏找我爺爺是在江邊找到他的。
我就說:“這裏有一條江吧?”
司機又打了一個哆嗦,看著我說:“我不去江邊,我這車是破車,加上牌照就值6000元。我送你了,你叫我下車。行吧,哥們兒?我肯定在你走後過三個小時再報警,那時天就全黑了。警察不是007,天黑就不可能抓到你了。我說話算數,要不我和你拚了。”
我不笑不行,我也真的產生了一種被當成了壞人的快感。
我說:“我想起我爺爺愛在江邊釣魚,你帶我去江邊找吧。我可以付你雙份兒的車費。真的,我不是壞人。再說我肯定打不過你,你怕我幹嗎?你是在幫我,要是在江邊找不到我爺爺你就帶我去派出所。OK?”
也許是我這句“OK”起到作用了,司機在打量了我的身材之後,也說了“OK”。
我坐好了,又說了謝謝小哥哥。
司機說:“別忙著謝我,沒準我自己正走在去地獄的路上呢。我看出你小子雖然幹巴巴的身材,可是你肯定練過武術。得了,就信你一次了,急了我真拚命,就算我幹不過你也能甩你一臉大鼻涕。你最好給我記住了。這是啥破事,遇鬼了。”
司機嘟囔著啟動車輛掉頭開走了。
不一會兒,微型小車跑出了城區,進入了雪原裏。我看著車窗外的雪景不再說話。而我發現,司機沒閑著,一邊開車一邊偷偷瞄我。
我就說:“小哥哥,這是野外,你注意開車。”
司機說:“你就放心吧,這破道,我閉著眼睛都能開。”
我就又笑了,我喜歡這個司機。可我又擔心在江邊找不到我爺爺,那樣就得找警察幫忙了。
司機說:“看前麵,看到了吧。那條白白的雪道,那就是條江,咱們叫它曼江。在夏天、秋天有打魚的,也有釣魚的。現在是冬天,就一個老妖怪天天在釣魚,那個老妖怪老得滿頭白毛,都能當你的祖爺爺了,沒見誰愛搭理他,也沒見他愛搭理誰。得了,你就從這裏下去吧,下到江邊去找吧。我可告訴你,你要是過了江往對岸樹林裏鑽,我馬上就報警,咱們的邊防武警就會帶著好幾隻大個兒的軍犬追你,你跑不了的。要是你聽我的,我帶你去自首,我可以給你證明你就是來自首的,主動投案型的,行吧?”
司機還是把我當成了逃犯,我不笑都不行了。還有,他說的那個白頭發的老妖怪肯定是我爺爺。
微型小車停下了,司機死死地盯著我,右手裏不知什麼時候握了把鐵錘子。
我笑著看著司機。
我說:“你能等我一會兒嗎?”
司機盯著我,把錘子在手裏掂一下,說:“我等你半個小時,就半個小時,過1分鍾都不等。我可不想叫邊防武警抓你時多費勁,那也是浪費國家資源。”
我說:“好的,麻煩你幫我看著背包。”
我開了車門出去回身把背包放在副駕駛的座位上,我想走時司機突然說:“你真不是逃犯?那就怪了,我就沒見過找不到自己家的人。你是不是想在這個美麗的大自然裏自殺?那可好了,你就是條冷硬的屍體了,你見過凍死的野狗嗎?”
我一下就笑了。
我擺擺手,打了個特種兵特有的等著的手勢,我就幾步踩進了積雪裏。我的天,路邊樹林裏的雪足有50厘米深。
司機喊:“給我小心點兒,我盯著你呢!自殺的人我可救不了。我不會在冰窟窿裏遊泳。我就當目擊證人了我。”
我就一步一步瞄著江岸走去。我頂著寒風來到了江岸邊,我往下遊看。在一片飄著霧氣的地段裏,有一團紅點一動不動地待在那裏,在雪地的環境裏分外醒目。我知道那就是我爺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