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景燁終於扭頭看他。平時保養得宜、英俊瀟灑、雙目有神的廠長臉上確實有了疲憊之色。臉色不好還能用化妝品之類的來修飾,可氣色和精神的不濟,是從眼角眉梢透出來的,蓋不住。
此刻的薛景燁正是渾身上下都透著蓋不住的倦意。
展駿曾以為自己看到薛景燁的落魄相會很爽,相當爽,極其爽。
但原來並不是。
自己戀慕了十年的人,在決絕的自己麵前露出疲態,他居然還是會覺得不舒服。
他應該一直那麼高高在上,一直堅強不可推倒,可以低頭可以後悔,但絕不應該露出這種深深的疲倦。
展駿不知道他在這樣想的時候,演員之魂暫時離開了軀體,他眼神裏流露了幾份憐憫和難過。
所以在這個分神的時刻,薛景燁突然從駕駛座上欺身過來迅速靠近他的時候,他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等薛景燁那身濃烈的煙味靠近自己的鼻端,他微張的唇就要湊到自己唇上的時候,展駿渾身一激靈,手裏攥著的藥包條件反射地往廠長臉上拍去。
自己身後就是緊閉的車門,根本退無可退。
展駿惡心極了,甚至有點慌張,藥包用力地往薛景燁臉上狠砸,塑料袋裏裝著的紙包都碎了,中藥的複雜味道在車廂裏散開來。
“展駿!”薛景燁被砸的十分淩亂,狼狽地躲避著,最後抓住了展駿的手。
展駿後悔得恨不得把十幾分鍾前的自己咬死。藥店很遠嗎至於要上他的車嗎買了藥不可以高冷地轉頭就走嗎你他媽考了婚姻谘詢師證嗎你他媽非得扮婚姻谘詢師嗎?
一邊在心裏罵自己,一邊還要費勁地從薛景燁手裏把自己扯開,展駿的腿不小心踢到了自己放在一邊的拐杖,頓時疼得無力。
薛景燁見他終於不反抗了,忙柔情款款地循著他手臂往上摸:“展駿,我……我可能一直都搞錯了。”
展駿渾身寒毛直豎,飛快抓起拐杖狠狠砸在他方向盤上,頓時把廠長震懾住了。
“關我X事!”展駿真怒了。薛景燁攀在他胳膊上的手令人作嘔,勾起他太多不堪的回憶。他掙脫開來,將伸縮型的拐杖一節節拉開,直指薛景燁那張臉:“你他媽再碰我一次,我打爆你腦袋。”
薛景燁不是沒見過展駿生氣。當日跑他樓下去找他的時候,展駿還拿了根鐵棍子把樹砸得果子葉子一堆落,可是現在的展駿不吼不叫,甚至臉色也不那麼糟糕,但聲音的調子裏有仿佛被咬碎了的恨意,發紅的雙目和額上暴起的青筋都說明,他現在怒得不得了。
仿佛是自己取勝了,但展駿離開薛景燁那輛車的時候沒法準確區分顫唞的身體是憤怒居多還是驚懼居多。
光天化日還玩兒強吻這一套,他真是被廠長的王八之氣和自己的愚蠢給刷新了世界觀。
並非快樂的身體體驗和十年的苦澀讓他對薛景燁的任何觸碰都極其反感。一直到回到家裏進了浴室,展駿才看到自己臉色青白得可怕。他洗手洗胳膊又洗臉,恨不得把剛剛那作嘔的反感都刷幹淨。
藥包拎在手裏,裏麵的中藥都混在了一起。展駿抖著手把它們倒成了幾份,放在蟑螂可能經過的角落,又開了電視,把音量調大,才坐在沙發裏稍稍冷靜下來。
剛剛去放藥的時候,角落裏已經有了幾個蟑螂的屍體。他心裏想著該起身幹正事,但還是掏出手機做了件不太合適的事情:“溫珈言,死了很多蟑螂,你回來負責掃。”
溫珈言好一會才回複:“我中午不回去,晚上再掃可以嗎?”
“可以。”展駿覺得自己的聲音突然找到了穩定的力氣,又說了一次,“當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