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親王妃看著他,忽然驚道,“玉兆天?就是那個被李如碧畫出來的玉兆天?”
“是他。”右相頷首。
“那前些日子,你女兒李如碧之事……”英親王妃驚了又驚。
“是我授意。”右相肯定地道。
英親王妃看著他,一時間又沒了話。
右相繼續道,“這麼多年來,南秦欠妥什麼?你也知道,欠的是與北齊一決高低的鬥誌,欠的是皇室和謝氏互相隔閡防備不能擰為一根繩,欠的是秦鈺和秦錚互相看不順眼,不能同為朝政,欠的是百姓民心懶懶洋洋得過且過,不能上下齊心。”
英親王妃聽到這,忽然明白了,恍然驚道,“所以,你就要暗中促成這些。”
右相頷首,“芸芸眾生,熙熙攘攘,各為所求。我所求,不過是當年的謝英兄和玉婉所求。我一生不得所愛,但也不當為情愛含恨,該敬佩那二人,韶華年紀,便舍得放棄性命,放棄家族,放棄一雙年幼稚嫩的兒女,成全南秦國家天下,才有後來他們去後那十五年平順。”
英親王妃眼眶忽然有些發潮,“原來如此。”
右相繼續道,“我們老一輩已經不抵用了,也無非是能擺在朝堂上,起些穩固的用處,其餘的心有餘,力不足,但是年輕一輩,還沒真正的成長起來。四皇子成長到太子,太子成長到皇上,錚二公子成長成為小王爺,就是我家的清兒,也要從右相府的公子哥,邁步入朝堂,立足朝堂,他們都需要時間,還需要噴發一連串焦頭爛額的事情,讓他快速的成長。”頓了頓,他又道,“這些,我不做,誰來做?”話落,又淡淡然一笑,“況且,我是最合適的那個人,不是嗎?”
英親王妃看著他,話語哽在心頭,一時再說不出來話。
右相眉峰忽然冷了冷,又道,“北齊要的是南秦傾塌,早就打入了南秦的皇室隱衛,說服了隱山隱衛宗師。範陽盧氏、滎陽鄭氏、絕命李家,多年來,逐一都被他們收攏在了手中,朝中有我。北齊認為南秦江山總有一日會擺在他們麵前,就像是拿宰殺好的魚肉一樣,手到擒來。”
他說著,冷笑了一聲,“可是我就偏偏不讓北齊得到這塊魚肉,誰為刀俎,誰為魚肉,還不見準。北齊自認為暗中籌謀,穩妥地拿下了南秦江山,可是我要讓北齊皇室,玉家知道,他們錯了。”
英親王妃歎了口氣,“北齊著實可恨,可是多少次,險些害死華丫頭。”
右相聞言道,“她是從無名山出來的,哪有那麼好被害死?”話落,他也跟著歎了口氣,“我也曾擔心過,但她太紮眼了,不止北齊想要她的命,皇室隱山隱衛宗師也想要她的命。”
“這是為何?華丫頭不過是一個女子?難道就因為她去過無名山?或是因為她謝氏嫡女的身份?”英親王妃著實不解。
“因為她的血脈。”右相道,“魅族有三寶,一是血脈,二是咒毒,三是聖女。血脈能活萬物生靈;咒毒能控製人獸心魔;聖女是魅族的傳承之魂。她的身份和這個獨有的血脈,就注定被人窺視。尤其,她手裏還有魅術心法。”
“原來是這樣。”英親王妃點頭,“這就不難理解了,原來你是將計就計了。”
右相頷首,“大丈夫,有可為,有可不為,舍得舍得,有舍,方有得。若我不舍,便沒有今日的得。”頓了頓,他談道,“如今,皇上恩威日盛,小王爺與之兄弟和睦,共禦外敵,保南秦江山。南秦上下暗樁已經被清掃一空,範陽盧氏、滎陽鄭氏、絕命李家,都肅清了,再除去我,自此,南秦便真正的是一片淨土了。我也算是完成了我該做的事兒。”
他說完這句話,趁英親王妃不注意,端起那杯酒,一飲而盡。
英親王妃發現時,麵色大變,伸手去攔,可是已經晚了,她臉色發白地看著他,“李延,既然如此,你喝這杯酒做什麼?這是毒酒!”
李延擦擦嘴角,放下酒杯,點頭,笑了一下,“我知道這是毒酒。”
“皇上不是真要你死,是要給你選擇。一杯是毒酒,一杯是清酒。”英親王妃急道,“你這是幹什麼?”話落,她對外麵喊,“小泉子,快,快叫太醫。”
小泉子聽到裏麵的動靜,聽到英親王妃的驚叫,立即推開門闖了進來,“王妃?”
“快,快去請太醫。”英親王妃對他擺手。
沒等小泉子應聲,外麵管家衝了進來,嚇得臉色發白,“相爺?您怎麼了?”
“快去請太醫?費什麼話!”英親王妃怒了。
管家驚醒,再不敢耽擱,連忙撒腿跑出了房門。
小泉子呆呆地看著右相,“相爺喝了那杯毒酒?”
“快,你進宮去請皇上,讓皇上務必盡快來右相府一趟。”英親王妃當即又道。
小泉子知道英親王妃這樣,肯定是哪裏出了差錯,連忙撒腿也跑出了門外。
英親王妃發急地看著右相,見他喝過酒後一臉平靜,氣怒道,“李延,你這是何必?你這是忠君之事,何必求死?皇上知道後,也不會讓你死的。”
右相對她笑笑,“王妃,我已經累了。”
英親王妃一噎。
右相目光幽暗地道,“我這一生,雖然受南秦皇室器重,身居右相高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到底,我捫心自問,不算是忠臣,我所作所為,是為敬佩謝英兄和傾慕玉婉,為南秦江山所做,但不是為帝王皇室所做。”
英親王妃抿唇。
右相又道,“一生摯愛不得,就連你站在她不遠處看著她幸福地活著的機會都沒有,枕邊的女人卻隻是掛著我右相夫人的名頭而已,這一輩子,何其悲哀?幸好,我還是做成了一件事情。”
話落,他欣慰地笑了,“我的兒子,比我幸運,他能為他喜歡的女子做他想做的事情。拿下李霄,毫不心慈手軟,也沒顧忌同宗同姓之情。更沒因為我是他的父親,便徇親情之私,心有家國,是我的驕傲。配得上出身右相府的門第,不枉我的教導。”
說著,他忽然吐出一口黑血,手肘撐在桌案上。
英親王妃見此大急,“你先別說話了,等太醫來。”
右相費力地擦擦嘴角的血,搖搖頭,“我早就等這一日了,我也想早些去九泉下,看看謝英和玉婉,是否還沒有投胎?是否還在等著我們下去給他們一個結論。興許,我還能趕得及,與他們一起投胎。”
英親王妃偏開頭,不忍再看他,抹淚道,“你夫人雖然有些做得不對的地方,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就這樣扔下她,對她也是不公平。”
右相費力地道,“當初她嫁給我,要的便是右相夫人的位置。她看著糊塗,心裏卻清醒得很,知道我心裏放不下玉婉,她早就知道,這一輩子,也未必愛我。我們在一起,雖是錯緣,但這麼多年,誰也不負誰。我給了她這麼多年右相府夫人的尊貴,後院以及我的子嗣,任她施為,她回報我的,是一個出色的能承接我身後門第的兒子。”
“可是你就這樣死了的話,你那出色的兒子是何感受?你就不為他想想?萬一你此舉,毀了他呢?你可是他的父親。雖然說他是為了家國,但若是因此逼死你,你是他的親生父親,他這一生怕是都邁不過這個砍。”英親王妃氣怒道。
右相搖搖頭,“他是我兒子,會明白我的苦心的。”話落,又道,“若他實在想不明白,就擺脫王妃照料了。所謂,人各有命。”
英親王妃急道,“那你的女兒呢?李如碧呢?是你將她至於這步田地的。她以後一生怎麼辦?”
右相道,“碧兒是我的女兒,她的性情,我比誰都知道,不撞南牆不回頭。若非如此,我當初也不會權衡再三,默認玉兆天利用她。所謂,因果循環而已。出了右相府,擺脫右相府小姐的身份,離開京城,徹底放下秦錚,放下心中的執念,對她這種性情來說,未必不是好事兒。她還年少,興許過些年,就看開了。我已經托人照料,她帶發出家,若是還俗,將來,還能平靜安泰地過一生。也算是我這個做父親的,為她安排的終生了。”
“你可真是……”英親王妃再不知該說什麼是好,見他說話雖然連貫,但以及氣喘,出氣多,進氣少,她急的幾乎跳腳,連番向門口院外看,希望太醫快點兒來。
但她心中也隱約地知道,太醫哪怕來了,沒有回天的醫術,怕也是無用。
尤其,李延還有一顆求死之心。
眼看李延眸光渙散,她正焦急間,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不多時,馬蹄聲衝進了右相府,轉眼來到了會客廳外。
一人翻身下馬,扔了馬韁,匆匆向裏麵走來。
正是秦鈺。
他比太醫來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