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鈺點點頭。
英親王妃見他雖然與說話間有了些笑意,但是眉目見還籠罩著陰雲,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壓低聲音問,“鈺兒,可是右相府出了什麼讓你為難的大事兒?”
秦鈺眉目動了動,抬頭看著英親王妃。
英親王妃道,“我進宮時,正巧碰上小泉子了。”
秦鈺抿唇,沉默了片刻,也沒隱瞞,將李沐清的來信,與信中的內容說了。
英親王妃聽罷,心驚不已,立即道,“這怎麼可能?”
秦鈺看著她,“連大伯母都覺得不可能,也不枉朕難斷。”話落,他道,“右相雖然辭官了,但在百姓心裏,威望甚高,門生遍布天下。朕也不希望,京中那些事情真是他所為。可是細想之下,若非京城朝中有舉足輕重的重臣,又怎麼會有人將南秦京城攪得天翻地覆,我們卻抓不住人呢。”
英親王妃一時愁雲也籠上了眉梢,“你這樣一說,卻也有道理。可是,若是他,到底是為了什麼?”
秦鈺道,“當年,芳華父母之死,世人都以為是父皇所為。”
英親王妃歎了口氣,“當年知道謝英和玉婉雙雙出事兒,我大怒,衝進了皇宮,找你父皇。他雖然未與我明說,但從他情態,我也看出,他也不想他們死。你父皇雖然一直秉承曆代皇室遺誌,皇室集權,掌控謝氏,但對於從小與他一起長大的謝英,情分甚篤,還下不去那個手。身為帝王,也有無可奈何之事。”
秦鈺道,“當年右相不曾與您一般入宮找父皇,被永康侯攔住了,後來大醉三日,傳出一篇詩稿。滿腹殺氣。”
英親王妃沉默思索片刻,對秦鈺道,“小泉子如今怕是到右相府了,你不方便出麵,可否讓大伯母代你走一趟。”
英親王妃看著她。
英親王妃道,“當年,李延心儀玉婉,我與玉婉是手帕交,有些事情,我也想知道。這麼多年,右相在朝中,一直未做不忠之事,即便如此,我也不太相信京中那些攪得翻天覆地之事是他所為。若真是他所為,我也想問問,他難道真是為了玉婉之死?那芳華呢?他為何要害芳華?芳華是玉婉的女兒啊。”
秦鈺頷首,“既然如此,就勞煩大伯母走一趟吧。”
英親王妃站起身,“你在宮裏等我消息,從右相府出來,我再進宮來尋你。”
秦鈺點頭。
英親王妃轉身出了禦書房。
她離開後,秦鈺揉揉眉心,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英親王妃出了皇宮後,徑直驅車前往右相府。
來到右相府,不待守門人稟報,她便衝了進去,右相府內院靜靜,她抓了一個人詢問,得知右相在會客廳,便徑直衝去了右相府會客廳。
來到會客廳,右相府的管家守在門口,一臉的愁雲慘淡,見她來了,連忙見禮,“王妃。”
“右相呢?”英親王妃腳步不停,看向裏麵。
“在裏麵。”管家道。
英親王妃推開門,衝了進去。
入眼處,左相坐在桌前,神色平靜,他的麵前桌案上擺了信箋和兩杯酒,小泉子和他心腹兩人立在一旁。
屋中無人說話,氣氛十分低暗沉寂。
英親王妃衝進來,霎時打破了屋中的死寂。
左相緩緩地抬起頭,向英親王妃看來。
小泉子一驚,轉回頭,低呼了一聲,“王妃?”
英親王妃看了右相一眼,又對小泉子三人擺擺手,“你們先出去。”
小泉子一怔,立即麵色緊張地道,“奴才是奉旨來辦皇上交代的差事兒,王妃這是……”
“我從皇上那裏來的。”英親王妃意思不言而喻。
小泉子聞言躊躇了一下,還是點點頭,“那奴才去外麵等候,王妃有吩咐,喊奴才一聲。”
英親王妃擺擺手。
小泉子帶著那二人退了出去。
英親王妃上前兩步,坐在了右相對麵,看了一眼桌案上的信箋,逐一過目後,對右相慢慢開口,“我是一個婦道人家,按理說,不該來摻和這一樁事情,但我今日來,雖然打著皇上同意的名號,到不全是為了皇上。”
右相看著她,沒言語。
英親王妃繼續道,“這件事情,皇上並沒有聲張,我今日恰巧進宮,遇到了。我隻是在知道發生了這件事情後,想到了玉婉,想來與你聊聊。畢竟,說到玉婉,我覺得,我算是最有權來與你說說話的人。”
右相抿唇,依舊沒言語。
英親王妃看著他,歎了口氣,“李延,京中這一年來發生的這些事情,是否是你所為?我想不止是我,皇上,你的兒子,都想不到,怕是任何一個人,也不願,那個人是你。”
右相忽然閉上了眼睛。
英親王妃見此,心下一沉,“難道真的是你?”
右相沉默許久,慢慢地點了點頭。
英親王妃心下頓時涼了半截,“為什麼?難道真如我猜測,你是為了玉婉?但你既是為了玉婉,但華丫頭是玉婉的女兒,你屢次害她,於心何忍?”
右相依舊沒言語,破顯蒼老的臉上現出昏昏沉暗。
英親王妃看著他,忽然腦中有什麼劃過,驚道,“難道你是恨玉婉?所以,她死了,你連她的女兒也想殺?”
右相還是沒言語。
英親王妃瞅著他,看了片刻,壓製下激動心驚寒涼等等情緒,慢慢地平靜下來,坐在那裏,等著他想開口的時候。
大約過了整整兩盞茶的時間,右相睜開眼睛,看著桌案上的那兩杯酒,片刻後,伸手,將其中一杯握在了手裏。
英親王妃立即出手攔住他,麵色端凝地看著他,“若你沒有一個交代,我是不會讓你喝這杯酒的。”頓了頓,她道,“李延,你這一生,世人推崇,門生遍布天下,身居高位,左相即便屢屢鋒芒,想越過你,但即便如今你退下了,他還是左相。沒拿到右相的位置。南秦皇室待你不薄,我便也不信,你為何要這般做?隻是因情生恨,故生狠?”
右相聞言慢慢地撤回手,緩緩開口,“王妃,在你的心裏,如何來辨忠奸?”
英親王妃一怔。
右相卻沒等她答話,便沉沉地道,“賣國求榮?背後攪動雲雨?做了不該做的事兒,便是奸臣嗎?一心為國汲汲營營,從身到心,忠君為國,便是忠臣?可是這樣?”
英親王妃一時間被他問住了,思索了一下,道,“世人大體這樣判斷,我一個婦道人家,也沒有什麼高明見解。”
右相忽然笑了起來,“王妃是聰明人。”
英親王妃搖頭,“當不上,我這一輩子過得也是極為糊塗。”
右相收了笑,“但你有一個好兒子,好兒媳婦兒。”
英親王妃不置可否,“這個當然,誰都得承認,這兩個孩子不止有本事,且聰明絕頂。”
右相身子靠在椅子上,慢慢地放鬆下來,對英親王妃緩緩幽幽地回憶道,“當年,謝英兄和玉婉離京,陷入了北齊所謀,為了家國,也應天命,他們二人雙雙死在了外麵。我得知後,恨不得去找皇上理論,悲苦怨恨過皇上為什麼要置他們於死地?也很有心死就此辭官算了的想法。”
英親王妃點點頭,“我能理解你當時心情。”
右相繼續道,“後來,我沒衝到皇宮,半路被永康侯攔住了,他與我說了一番話,將我拖回了府。我沉迷數日,後來,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英親王妃看著他,“想明白了什麼事情?”
右相看著他道,“北齊該殺。”
英親王妃一愣。
右相淡淡地笑了起來,“你是不是很奇怪,既然我覺得北齊該殺,為什麼這麼多年,沒主張皇上興兵北齊,至今,還做了與我的想法相違背的事情?”
英親王妃慢慢地點了點頭。
右相繼續道,“南秦這麼多年的情態你也是親眼看著走過來的,南秦皇室一心想要除去謝氏,無半絲對北齊動兵的打算,我曾試探過皇上,也曾背後努力過,但後來得出結論,都是無可作為。”
“這是南秦建朝曆史問題,也是數代南秦皇室帝王的悲哀之處。”英親王妃道。
“不錯。”右相頷首,“何為忠?何為奸?我曾經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忠帝王所思所想所做所為便是忠?逆帝王所思所想所做所為便是奸嗎?”話落,他搖搖頭,“不見得。”
英親王妃讚同,“的確。”
右相繼續道,“既然,南秦無可為,無興兵打算,漸漸地在走與謝氏拉鋸傾軋的下坡路,那麼北齊呢?是否有可為?北齊多年籌謀,但分注意觀察天下局勢私下那些明暗潮湧之事的人,都能看出來,北齊自然不甘如此,尤其是玉家,野心勃勃。”
英親王妃靜靜聽著,這回沒接話。
“我細查之下,便查到了玉兆天。”右相緩緩道,“拋出一顆魚餌,他果然就上鉤了。不止他上鉤了,還有玉家。我不動聲色地表露我的憤恨,暗中做了幾樁事情,玉兆天便找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