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話間,貼身的侍女端了藥過來,跪在鳳座前,將藥碗擎上去。

嬴政接過來,對太皇太後道:“外婆,該吃藥了。”

太皇太後點點頭,摸索著接過藥碗,一仰脖子喝了幹淨,侍女趕緊又端了水來,太皇太後用帕子擦了擦嘴,道:“不服老都不行,身子不好了,整天喝藥。誰都嫌藥苦,可真到了喝著苦藥沒味兒的時候,那心裏頭,才叫著急呢。”

說著搖了搖頭,歎口氣。

嬴政道:“外婆身子如此硬朗,就放寬心罷。”

太皇太後喝過了藥,有了些倦意,側著身,用手支著頭,嬴政見她有送客的意思,準備起身。

楚服上前來扶著嬴政長身而起,畢竟嬴政現在行動不便,更怕磕了碰了,自然要保護的妥妥當當的。

嬴政笑道:“外婆若是乏了,就躺一躺罷,我就先退下了,不妨礙外婆休息。”

太皇太後還是合著眼,支著頭,微微頷了頷首,嬴政行了禮,這才慢慢的走出東宮去。

等嬴政走了片刻,太皇太後才緩緩的睜開眼睛來,她的眼睛已經沒有年輕的時候那般晶亮,卻並不烏塗,隻是直直的盯著前方,道:“竇嬰,出來罷。”

鳳坐後麵不遠有一處珠簾,珠簾後麵連著內室,一個身著官袍的老者從後麵掀起簾子,走了出來。

竇嬰出來,跪拜在地上,太皇太後道:“起來罷,這兒也沒外人,坐罷。”

竇嬰謝了恩,這才恭恭敬敬的站起來,沿著台階的沿子坐了下來。

太皇太後沒頭沒尾的道:“你怎麼看?”

竇嬰抬眼皮看了太皇太後一眼,沉默良久,道:“臣……臣不知太皇太後說的什麼事兒。”

太皇太後冷笑了一下,道:“你就裝,裝罷,你比誰都精明。”

竇嬰笑了一下,道:“太皇太後誇獎了。”

太皇太後道:“老身眼睛瞎了,心裏頭跟明鏡似的。你呀,還在記恨著之前老身把你除了門籍。”

竇嬰連忙從坐變跪,叩頭道:“竇嬰不敢,臣心中真的沒有記恨過太皇太後,一絲半點都沒有。”

太皇太後道:“行了,你也別跪了,老身是嚇你一嚇,竇嬰啊,你是謹慎的人,對誰都這麼恭謹,這不是你的錯。”

竇嬰慢慢的站起來,擦了擦額頭上沒有的汗,又坐在台階的崖子上。

太皇太後道:“你對阿嬌的事兒,是怎麼看的,方才她說的話,你也聽到了。”

竇嬰又想了想,才開口道:“皇後娘娘方才說的,和對卑臣說的,幾乎沒有出入。”

“誰問你這個了。”

“是是。”竇嬰繼續道:“卑臣覺得,皇後娘娘沒有做錯什麼,相反的,還幫助了皇上,這無可厚非。”

太皇太後點頭道:“是啊,隻是……老身也真是眼睛瞎了,以前竟不知道,這看起來大咧咧,沒心沒肺的丫頭片子,居然有這麼深的心思,不簡單呐。”

竇嬰笑了一下,道:“說實在的,卑臣也沒想到,太皇太後應該高興才是,以前擔心皇後娘娘太嬌貴了,與皇上合不來,如今好了,也不需要太皇太後多費心。”

太皇太後道:“隻能期望這是件好事兒了,不要再出一個王夫人才是。”

竇嬰聽了,抬頭看了太皇太後一眼,侍女端來水放在桌案上,竇嬰拿過自己手邊的喝了一口,明智的沒有說話。

太皇太後道:“若真是老身想多了,就萬事都好。眼下要擔心的還是阿嬌身懷龍種的事,你是做長輩的,老身跑不動了,你就幫老身都瞧著阿嬌,別讓人給使了絆兒還不知道……就像那個衛子夫。”

竇嬰道:“不是卑臣說,隻是皇上的後宮裏,也不可能隻有阿嬌一個,若是皇上真的看中那個衛子夫的話……”

“不行。”

太皇太後連想也沒想就把竇嬰的話打斷了,道:“老身就是看她不上,你要知道,那個人之前也是被看中了帶進宮裏來的,如今卻坐到這個位置,是什麼簡單的人麼?皇上還年輕,老身是怕他,根本製不住。”

竇嬰沒有再說話,他很清楚,太皇太後口中的“那個人”,指的就是王太後。

王太後的出身也不高,而且在被景帝帶進宮中之前,已經生下了一個女兒,除了出眾的美色,王夫人那時候也是出了名的安分溫柔。

因此太皇太後也越發的忌憚這種人。

其實之前衛子夫和皇上聊得好好的,李延年突然進來打斷二人談話,並不是來了興致或者看衛子夫上位不順眼,李延年是小心的人,就算給他幾個腦袋,也不敢冒冒失失的做事。

因為李延年早就接了太皇太後的好處,又忌憚著太皇太後的威嚴,所以不能不為太皇太後辦事。老太太說了,讓他辦的事兒一點也不難,就是不讓衛子夫爬上龍榻,其餘什麼都不用管,所以李延年才硬著頭皮衝出來打岔。

嬴政出了殿門,想要上了車回椒房殿去,隻是走了半路,忽然頓住了步子,楚服扶著他,道:“娘娘,怎麼了?”

嬴政並沒有說話,隻是往回走,隨便找了個守衛的士兵,道:“魏其侯方才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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