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十三(3 / 3)

啵唧看著他溫和的眼睛,心裏酸酸的,探出頭,又問了句,“再說點什麼吧?”

畢竟…可能就是永別。

“好。”瞿顯笑,抬步走過去,湊在她的耳邊,聲音很輕,卻字字撩人。他說,“等我娶你。”

啵唧想,那可能是她這些年來,聽到過的最好聽的話了吧。

瞿顯沒有食言。在江聘他們回到了達城的半個月之後,他就也隨著來了。

他不再叫江聘叔父,而是叫他將軍。他說,“將軍,我想娶香香。”

瞿顯不願意跟著大家叫她啵唧,隻是叫香香。因為她的名字叫相憶,因為他一直記得初見時,她身上好聞的香氣,甜膩膩的,很香很香。

江聘快要被他那張嚴肅認真的臉給氣死。他也不顧這是未來的帝王了,也不顧這是他的侄子了,喊了家丁就把人給轟了出去,門關的死死的,再也不讓他進。

他在屋裏踱步了一下午,提筆給瞿景寫了一封信。把瞿顯給描畫成了個搶他女兒的登徒子,字字泣血,洋洋灑灑說了好大一通。再一千裏加急給送了過去。

可半月後瞿景的回信把他噎得差點暈過去。人家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你管太多。

江聘的心都在滴血,他哭喪著臉去找妻子尋安慰,可鶴葶藶也不跟他一條心。她很高興地把瞿景另外給她寫的信看了好幾遍,再嗔了江聘一眼。

“阿聘啊,你真的是管太多。”

誰能懂得我的難過呢…江小爺徒傷悲。

咕嚕和呼啦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可能一輩子和他一樣留在達城。這次去了上京,他們便就沒再回來,各自封了官職,就留了下來。

現在可好,整個家裏,他又是單打獨鬥了。

江小爺到底是沒堅持得住,因為他的寶貝女兒知道瞿顯在門外跪了一天之後,哭了。從來都沒傷心過的小公主,在他麵前哭的像隻委屈的小貓兒。

江聘的心都要碎了。

最後的時候,他還是應了這門婚事。

那一天晚上,他拉著瞿顯的手,碎碎叨叨地念到了深夜,喝了兩壺酒,差點給瞿顯的手腕掰斷。

從啵唧愛吃什麼東西,喜歡什麼物件,講到了不許欺負她,要不然把你揍得娘都不認識。

到了最後,他腳步都有些飄了,卻還不忘回頭警告。不許欺負我的女兒,要不然揍死你。

鶴葶藶給他煮醒酒湯,拿毛巾給他擦臉,輕輕地擰他的耳朵責他。江聘先是埋頭生悶氣,最後竟是抱著她的腰哭了起來。

“葶寶…”那麼大的人了,眼睛紅的像是兔子,他用手指捏著鼻梁,聲音啞的不像話,“我覺得,心肝肉兒好像是被人剜去了一半。”

鶴葶藶歎了口氣,緩緩地拍他的背。

瞿顯是個好丈夫,他對他的女孩子從始至終都是疼愛的。即便最後貴為天子,他頂著朝臣的重重壓力,也再未娶過其他妃子。

錦安公主嫁與太子,後封為皇後。椒房獨寵,帝後恩愛一生。

皇後的兩個哥哥也均是人中龍鳳,聲名遠播。

大哥為驃騎大將軍,封鎮國公,一生戎馬倥惚,立下戰功赫赫。二哥為大司徒,封衛國公,改革內製,忠君護主,百姓交口稱讚。

隻是這兩位兄長卻是均在權勢達到鼎盛之時辭官退隱,遠居西北達城。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那一天,王府的桃花開的極好。遠遠望去,像是天上降落的朝霞。

一大家子難得聚在一起,夏天的晚風很清涼,大家就都坐在院子裏的老榕樹下,笑笑鬧鬧地聊著天。

花開的很盛,熱熱鬧鬧地一簇簇,看起來分外喜慶。

桌案上擺著一疊疊的小點心,還有一壺飄香的茉莉花茶。

江聘和鶴葶藶挨擠著坐在藤椅裏,看著圍成了一圈的兒女,靜靜地笑。兒女也都有了家室,有了兒女。

他們正在一步步地經曆著他們曾走過的歲月,不畏懼,不退縮。

或許有時也有著失望和迷茫,更多的則是對生活的感激和愛。

分別多時的家人聚在一起,總是有著不盡的話題。他們在笑著,吵鬧喧嚷,亂做一團。

鶴葶藶靠在江聘的肩頭,彎著眼睛看。風吹過,落下了她頰邊的一縷發絲,江聘瞧見,給她撩起來,別到耳後。

她側臉,對上他柔和的眸子,兩人相視一笑。

姑娘還是美的,喜歡花兒,喜歡鳥兒,喜歡月色,喜歡陽光。

江聘還是一如既往地寵著她,每個小細節都像是很多年前的一樣。給她綰發,給她描眉,再抹上一點嫣紅的胭脂。笑著誇她句,葶寶真美。

可不知不覺間,庭前的樹,已經長得那樣高大了啊。

那麼多個秋天匆匆而過,地上金黃的葉子積了一層又一層,又被一次又一次地融進泥土裏,滋養著下一個春天。

江聘握住身旁姑娘的手,悄悄地衝她擠眼睛。他說,“你瞧,我們都走到這裏了。”

“是啊。”鶴葶藶用指腹摸摸他的唇,莞爾,“而且,我們還要一直走下去啊。”

走到哪裏去呢?或許,是時光的盡頭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