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鬧夠了停下來,還是會神傷。
有時候在夜晚生起的火堆旁,看著江聘被映得紅紅的側臉,鶴葶藶便就會失了神兒。他輕輕笑起來,唇角那會有一個淺淺的小窩,鼻梁高挺,眼睛溫潤黑亮。
整幅畫麵生動明快,又意外的溫暖。
她會湊過去捧起他的臉,嘟囔著說,你和我兒子長得真像。
江聘啞然,又失笑。旁邊還有許多的士兵走動著,看著他們,姑娘倒是不再害臊了,任由他環著。她柔順地靠在他的肩上,視線飄渺著不知道落在了哪裏。
收到家裏來信的時候,是她最高興的時候。傳信兵一拿來那張薄薄的信封,鶴葶藶都會樂得合不攏嘴。淺黃色的信紙,上麵是貴妃娟秀又大氣的字跡。
有時會寫多些,有時會寫少些。都是跟他們大略地說一下近來的家常瑣事,還有對他們的掛念和一些叮囑。天涼要加衣,要好好照顧自己,凡事都要加小心。
不用惦記家裏,一切都進行得井井有條。達城很安穩,民眾一心,大家都盼著他們凱旋歸來。老夫人也很好,每日含飴弄孫,笑總是掛在臉上。
孩子們又長大了些,更漂亮了。還是原來那樣,總是哭鬧。不過她留下來的那些小玩意還真是管用,隻要晃一晃小撥浪鼓,就能安靜了些許。
還有就是,爹爹不在,咕嚕都不愛撒尿了。
她捏著那兩張紙,對著月光和燭火,一字一句慢慢地讀。恨不得看上一千遍一萬遍,還嫌不夠。
就像是一年之前,她靠在燭台邊瞧著江聘給她的信一樣。一行行的,全是思念的難過。
那些字讀起來的感覺,又甜又苦,澀澀得難以下咽。可幾日未吃,卻又饞的心都疼了。
寫回信是一件大事,鶴葶藶總要先洗了手,細細地斟酌一番,才敢下筆。她明知道孩子看不懂,卻還是盡力把每一個字都寫到最好,摻進屬於娘親的愛。
她心裏有許多許多的惦念和愧疚想要表達,可握緊了筆,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了。隻能一遍遍地囑咐著那些瑣事,說著她的想念和愛意。
說等娘親回來了,一定要好好陪伴他們,再也不走遠了。他們永遠是她的眼珠子,心肝肉兒,她會用更多的愛來彌補現在的缺憾。
鶴葶藶說不清隨軍的決定是錯還是對,不過不容分辨的是,這對兩個孩子來說,有些不公平。她心酸,卻也無奈。
江聘也會坐下來,認認真真地回一封信。寫他作為父親的惦念,還有那些期盼。
幾張薄薄的紙,裝進信封裏,由快馬帶走。剩下的,隻是那騎背影,還有蹄下揚起的塵。
天黑了的時候,兩個人躺在小鋪子上,總會聊起些雜七雜八的事。兩個寶兒的名字一直掛在鶴葶藶的心上,她著急,就愛催著江聘快些起。
江聘讓她枕在自己的臂上,笑著應,說快了快了。小小的一張床,相互摟著,一起取暖,熱氣從外傳到裏,烤的心裏暖融得不像話。
他斂了眉眼,低頭親親她的額。輕輕一吻,便就酥了心扉。姑娘仰了脖子看他一會,嚶嚀一聲埋進他的肩窩,不再說話。
江聘笑,伸手把她摟得更緊。姑娘軟綿綿的,露在外麵的肌膚滑膩膩,他收緊了那把細腰兒,看著她顫顫的睫毛,笑得更歡。
鶴葶藶沒想到,江聘這次真的選了兩個名字。第二日一大早便就寫在紙上給了她,還是那樣淩厲的字,寫成的卻是全世界最美的情話。
江不忘。
江不疑。
他推拒了老夫人和貴妃選出來的那麼多含義深遠的字眼,最後自己鼓搗出了這麼兩個神來之名。鶴葶藶笑著捶他的肩,說他不正經。
江聘則靠在她的背上,輕輕咬她的耳朵,柔聲跟她解釋。
他說,“你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時的景象嗎?那是我見到過的、最美的蓮池。而那方小亭中,站著我見到過的、最美的姑娘。”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她驀地呆住,微啟唇,說不出話。隻是看著上麵的字,淚漸漸地就沾濕了眼睫,模糊住眼前的景象。江聘展眉,貼過去蹭她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