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這樣呢…”姑娘摟著他的胳膊,蝦米似的臥著,半晌的沉默後,從唇縫裏泄出了聲無奈的嚶嚀。歎息似的,讓人聽了便就難受。
江聘心裏縮了一下,忙低頭去瞧她,卻隻看到黑漆漆的發頂。她好像睡了,呼吸緩和,怎麼喚也不理。隻是睫毛掃在他臂上的感覺,有些癢。
“葶寶乖。”他歎氣,卻也隻能說出這句話。
他讓他的小心肝難過了,他又何嚐不難過?可是…還能怎麼辦呢?
這是個難眠的夜,懷裏的姑娘一夜都沒有變換姿勢。就那樣埋在他的懷裏,像隻孤獨的小獸。
長長的頭發絲絨似的鋪在他的胸前,散發著屬於她的溫暖的香氣。
天蒙蒙亮的時候,江聘才迷迷糊糊地睡著。懷裏有拱動,他下意識地側過身去拍拍她的背,喃喃著不知道哄了句什麼。
鶴葶藶滯住,隨即俯身親了親他的臉,勸了句。江聘笑起來,用頭頂蹭她,小豬兒似的哼了聲,有些可愛。
多好的早晨啊。要是以後的每一天都這樣,該多好。
江聘不愛賴床,無論前一晚睡得多晚,第二日一早還是按著時間醒。半夢半醒的時候,他還在心裏嘀咕,想著該說些什麼哄他的姑娘。
昨個他怕是把人家給氣得狠了,別是再不理他才好。
可是一睜眼才發現,她正笑盈盈地坐在不遠處的小凳子那,輕輕地搖著小搖籃。見他醒了,鶴葶藶趕緊過來,揉揉臉,親一下,像以前的很個早晨一樣。
“我給你熬了很香的紅棗粥,糯糯的,不很甜。”她坐下來,瞧著他笑,“我想你會喜歡。”
看著她腫的像核桃似的眼睛,江聘的心好像被揪了一下。他去牽她的手,唇瓣開開合合,卻是說不出什麼話。
鶴葶藶不在意他的失言,隻是彎了腰在他的額上印下一個吻,悄悄說了句愛他。
江聘呆呆地看著她輕快的背影,綁了絲帶的辮子一揚一揚的,好看極了。她不偏心,親了爹爹,也要親親兩個孩子。
她努努唇,嬌俏俏地笑了下,娘親愛你們呀。
她好像和往常沒什麼區別,還是會給他送午膳,給他捏捏肩,閑暇的時候唱首甜甜的曲兒。
仍舊是每日裏圍著他和孩子轉,照顧得細心周到,是個極為溫柔的妻子和娘親,讓人愛慘了她。有時候也會去老夫人和貴妃那裏,說說笑笑,倒也歡快。
卻…也好像有了些區別。她更愛發呆了,有時吃著吃著飯,看著看著月亮,便就失了神。對著他的時候,更是這樣。
有一次,她在他沐浴的時候繞到他的身後,輕輕為他洗發。他正享受著,卻聽見她低低的抽泣,她問,阿聘,我是不是讓你好為難?
他心驚,想回頭,姑娘卻不讓。她的淚滾落得愈發大滴,滾燙的落在他的脖頸上,再化進水裏,再看不見。
她像是自言自語似的,指尖微顫。
阿聘,我不是個好妻子是不是?我也不是個好娘親。我讓你和孩子都好難過…
江聘心都要碎了,他站起身想要去抱她,嘴裏連著聲地說不是、不是。
她明明那樣好的啊,那樣那樣好。
可她仍舊是垂著眉眼,嬌弱得像朵被風吹過的花兒。眼裏含著露水,楚楚的,瞧得人好心疼。
江聘攬著她細弱的身子,心裏亂糟糟成了一團兒。
他懂得她的難處,她到底還是個姑娘,今年不過十六歲。是被嬌氣地寵慣著養大的,從小到大沒受過什麼委屈和難處。
而在她最脆弱最無助的時候,他卻沒在她的身邊。
她獨自撐過了那樣幾乎暗無天日的歲月,其中難處,他甚至不敢細思。她心中有疙瘩,結的死死的,誰也解不開。
那次的失態,也隻發生過一次而已。後來的幾天,鶴葶藶還是像以往那樣,總是笑著,一如既往輕柔明快的像陣風。
隻是她不再穿裙子了,頭發也總是束起來,簡單又漂亮。白天的時候也不總是黏著人了,自己在一旁繡繡花看看書便就是一天。
有一天的午膳,江聘看到她僅僅是就著蔬菜湯吃了個小饅頭。平時總是離不開的茉莉花兒和桂花酥也不要了,簡簡單單也吃的很高興。
江聘問她為什麼,她笑笑,不說話。
可他又怎麼能不知道呢。他的小妻子在用行動告訴他,她沒那麼嬌氣,不矜貴的日子,她也能過得了。
可她睡著後的樣子騙不了人。她拉著他的手,整夜也不鬆開。江聘湊到她的唇邊,能聽到她偶爾的喃喃。
她說,你答應了不離開我的。
江聘的心擰著,卻隻能歎氣。
天越發冷了,下著大雪。達城的冬天不比上京,這裏的雪下起來,能到小腿肚兒。這次的雪沒那樣凶,卻也到了腳踝。
出發的前一天晚上,江聘用過了晚膳,急匆匆地便要去軍營。鶴葶藶攔住他,紅著眼睛,隻是瞧他,不說話。
他領會得到她的意思,隻是搖搖頭,歎了句,“葶寶乖。”
她的淚瞬間便就湧出來了,顫抖的肩看得人心疼。江聘沒辦法,一遍遍地重複著那句話,要抱她回床上去。
鶴葶藶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要他走。她啞著嗓子,鼻音濃重,“阿聘,你去吧,軍務要緊。我好著呢,理解的。”
那張強顏歡笑的臉看得人喉頭發緊,江聘想再說些什麼,可有士兵跑過來催。他沒了時間,隻能再叮囑幾句,快步離開。
鶴葶藶靠著門站著,直到他的背影在風雪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