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悲傷的話題,話音落後,便就是漫長的沉默。
江聘斂眉往地上敬了三杯酒,未再言語。
不過即便是有幾段插曲,這次晚宴到底還是令人愉快的。畢竟新皇接連兩次受到重創,而己方軍力又大漲,這漫漫征途,算是成功了一半。
前途依舊未知,但來日可期。
回到家的時候,夜已是深了。江聘喝了挺多,走的還是昂首闊背,腳步卻是有些飄。阿三扶他,他不讓,就在那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說些什麼。
屋裏照舊是有燈亮著,被窗紙暈開,淡黃色,很溫暖。江聘醉成了個小傻子似的,蹲在牆根底下死活不起來,非說這是他家的床。
他把手空空握著,對著月亮很瀟灑地敬了一杯。喝完了咂咂嘴,還笑嘻嘻地跟阿三念叨,“你瞧,我家姑娘的眼睛多漂亮啊。”
什麼眼睛?哪來兒的姑娘?
阿三茫然地跟著他的手指往天上看,隻瞧到一彎月牙兒。很優美的弧度,旁邊是星空璀璨。
月牙嵌在墨一樣的夜幕上,清亮亮的,很美。仿佛有水在上流動,好像能聽到那溫柔的聲音似的。
“那是她笑起來時的眼睛。”見阿三不出聲,江聘惡狠狠地擰著眉,抬腿踹了他一腳。腿上沒用勁,語氣卻是不善,帶著威脅的意味兒,“不好看?”
“好看…”阿三能說什麼呢,隻能苦著臉答他。
他伸了手想拉江聘起來,可這散發著濃烈酒氣的一灘爛泥雖然軟,勁兒卻是大。還死倔,就在那靠著冰冷冷的牆角,死活不動。還閉了眼睛,一副想睡的樣子。
“將軍,咱回屋去吧。”阿三好言好語地勸,苦口婆心。江聘不理,就在那仰著頭呆著,手枕在腦後,懶洋洋,嘴裏含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阿三湊過去仔細地聽,這才明白,江小爺是在那兒等他姑娘回家。
“將軍,您家在哪呢?”阿三哭笑不得,問他。
“這啊。”江聘把眼皮兒掀了條縫兒,拍拍身下冷硬的地麵,還用手指在上麵畫了個圈兒。“你瞧,有燈光。我不管多晚回來,她都給我留著燈。”
“不過現在人哪兒去了呢?”江聘擰著眉沉思,半晌後又恍然大悟,“噢…肯定是去哄孩子睡覺了。”
他忽的咧嘴一樂,衝阿三挑挑眉,一臉的欠揍樣兒,“爺有娃兒!”
江小爺的神通廣大之一就是,隨時隨地都能一頓臭顯擺。不臉紅不害臊,還一副很驕傲很開心的樣子。
對於這種行為,阿三早就木然,隻是隨意敷衍了幾句,“嗯…行…您天下第一牛。”
江聘讚許地頷首,隨即側過頭,不再理他。
阿三好無奈,他張張嘴,剛想再勸幾句,就聽著了門口簾子被掀開的響動聲。鶴葶藶披著夾襖走出來,看著地上的江聘愣了神,“將軍這是怎麼了?”
“……”阿三看著她,彷如抓住救命稻草。可聞言,措了措辭,卻是沒敢出聲。
他怕第二天早上江聘說他故意抹黑他…要揍人。他又不是沒幹過這種損事兒。
姑娘著了急,也不等他的回應了,趕緊過去扶。
“別動。”可這手才剛挨上,江聘便就煩躁地扭了扭,哼了聲,“我等我們姑娘呢。”
他用一種極為有男子氣概的坐姿蜷在地上。一隻腿曲起,同側的那隻手搭在膝上,慵懶隨意。
這人也是有趣,眼睛不睜,鼻子倒是動了動,“唔…你的味道有些熟悉…”
鶴葶藶失笑,“你姑娘是誰?”
“葶寶啊。”江聘依舊哼哼唧唧。
“我是誰?”
“……”江小爺轉過頭,看了她眼便就笑了,扯著唇撒嬌,“葶寶。”
他利落地站起來,黏噠噠地靠在她的肩上,小孩子似的抱著姑娘的手臂搖搖晃晃,“你怎麼才來啊?”
“誰知道你醉成這個鬼樣子。”鶴葶藶小聲地責備他,摸著他冰涼的手,心裏有氣,更多的卻是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