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聘有些恍惚,他勒了勒身下戰馬的韁繩,眼神迷茫。
就那麼一眨眼的時間,一支羽箭從城牆上射下來。直直地穿過他的肩。
伴隨著慌亂的呼聲,血噴灑出來。
真疼啊…
江聘咬緊了牙,把箭拔出來,扔在地上。
那根沾滿了他的鮮血的箭啊,就像那麼多的兄弟一樣,永遠留在這方好似無盡頭的沙漠中了。
他一聲未吭,隻是沉默地調轉馬頭,往後方奔馳。
那一聲“撤”,他喊不出口。
風刮在臉上,疼。肩膀也疼,心也疼。
江聘覺得他的腦子快要炸掉了,裏麵嗡嗡作響,像是有一群又一群的蜂在飛。擾得他心煩意亂,血液都在沸騰。
他感覺得到,血液正在一點點從他的身體內流逝。那一隻胳膊,越來涼。
身體從熱到涼,他整個人都在抖。
前方就是駐地的營帳了,江聘鬆了一口氣。
眼前全是他的葶寶的臉。笑著的,嬌嗔的,佯怒的。每一張都是那樣的生動,那樣的讓人憐惜。
跨在馬上,江聘不想再去想那個想要殺之而後快的大臣了。也不想去想這一次又一次的戰役,一幅又一幅用血染作的旗幟。
他的滿心滿眼都是他的葶寶。她有沒有吃好?有沒有睡好?有沒有在夢裏想他?
肚子裏的孩子乖不乖?好不好?有沒有像他小時的那樣皮實不聽話,總愛又蹬又踹地惹娘親難過…
她胖了吧?尖尖的下巴是不是圓潤起來了?腮上的肉兒該是更多了,腰肢摸上去,不知該有多麼舒服。
隻是,她那麼愛美,那麼嬌氣,會不會因為不苗條了就不愛吃飯了?會不會對著鏡子嫌棄自己,悄摸摸地掉眼淚…
唉…他有好多好多的話想對葶寶說啊。好多的擔憂和愧疚,還有他滿的要溢出心髒的愛和思念啊。
可是…他怎麼就不在她的身邊呢?
他的小公主,一個人在夜裏輾轉反側,還大著肚子,該多難受多委屈啊…
葶寶,你不要哭好不好…
夫君知道自己不好,你再等一等好不好…乖…
視線越來越模糊,他仿佛看見了他的好姑娘在衝他笑。
像以往的無數次那樣,張開了手臂要他抱抱。
她啟了唇,柔柔地喚他,“阿聘…”
“我在呀。”江聘笑著答,輕輕的。他伸了手想攬住她,卻是撲了個空。
下一瞬,是無盡的眩暈。江聘隻覺得自己好像踩在了雲端,撲通一聲。除了那眨眼間的痛,再無知覺。
“副將!”
“副將墜馬了!他臂上有傷,快請軍醫來!”
有人在叫他。江聘不想理。
他累了,想睡會。
要是葶寶在就更好了…
唔…葶寶…
想到了她。江聘在笑。
.
他到底是年輕力壯的,十八歲的年紀,像棵充滿韌勁的草。這麼重的傷,睡了三天醒過來時,就好了不少。
這是他的營帳,高高的帳頂,床邊是快熄滅的火爐。江聘眯眯眼,轉著脖子看了一圈,有些失望。
不是在家裏啊…
外麵有士兵的腳步聲響起,厚重的軍靴踩在地上的聲音,鏗鏘作響。有人在吼,讓燒飯的士兵把米放得再少些。腿腳利索的,多去挖野菜回來。
江聘舔了舔幹澀的嘴唇,腦子裏忽的就飄過了那句話。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戰機一旦貽誤,給了敵人喘息之機的同時,又給了自己這樣一記重創,誰也無力回天。
桐城之戰,兩月有餘,他到底還是輸了。
有軍醫進來,看見他醒了,很高興。他上前來跟江聘說了幾句話,江聘沒理他。軍醫摸摸鼻子,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