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她才發現,其實是自己眼睛模糊了——他還記得自己大學時說過,想和幾個朋友在船上喝著啤酒看風景。
遊船已經開了,夜裏“突突突”的聲音格外明顯,船劃開夜色,在清涼的風中一路往前。
程如墨擦了擦眼角,也笑了笑加入燒烤的行列。老甲三人見陸岐然和程如墨在忙,索性坐在一旁不動了。三人一人啟開了一瓶啤酒,一邊喝一邊望著他倆調侃:“要不你倆辭職來給我打工吧,我們把這遊輪小吃開展起來,也算是豐富咱們琿城夜生活。”
老鵬附議:“我覺著這主意好,他倆郎才女貌,站著就是夫妻店活招牌,廣告都不用打了。”
陸岐然將剛剛烤好的一盤骨肉相連擱到三人麵前,“你這小遊船,請得起我這麼大的腕兒嗎?”
老唐哈哈大笑,“我們三個人你們兩個人,我們把你們包裏東西都扣下了,電話扔河裏去,就關在最底下船艙裏,一人一天隻給倆饅頭,不到一個星期就老實了。”
又烤了好幾盤,程如墨便跟著陸岐然坐下開始吃。陸岐然開了瓶啤酒遞給她,程如墨怕喝醉了回去給陸岐然父母留下不好印象,便有些猶豫。陸岐然看她一眼,“我買的是聯票,吃宿都在船上。”
老甲說:“對,還是甲等艙。”
老鵬:“總統套房。”
老唐:“蜜月套房。”
陸岐然不語,掄起拳頭作勢要跟三人幹架。三人哈哈一笑,舉起酒瓶說了句:“幹!”
陸岐然和程如墨舉起瓶子靠上去,夜空中清脆的幾聲響,程如墨便覺有什麼心中豁然洞開。
漸漸飯飽酒足,大家都有些醉意。蛋糕最終也沒吃,被幾人拿來抹了一頭一臉。喝醉的老甲三人開始放開了喉嚨唱歌,唱得荒腔走板偏有十足投入。
程如墨隻喝了一瓶,狀況好點。陸岐然被他們唱《那一夜》的歌聲吵得腦袋發疼,拉著她到一旁的欄杆邊吹風,程如墨套住紙巾給陸岐然擦臉上發上的奶油,奈何已經幹透,擦了半天沒有一點效果,程如墨無奈:“算了,到時候去洗洗吧。”
陸岐然忽低頭湊到她耳邊,聲音刻意帶了幾分輕浮:“你說,要是塗在你身上……”
灼熱的呼吸噴在耳上,程如墨耳垂立即紅了,啐了他一句,伸手將他往外推了推。陸岐然輕笑一聲,伸手攬著她靜靜看著河上風景。
船行了一陣,忽然前麵出現一條光帶。
陸岐然湖伸手朝前麵指了指,“中央廣場,還記得嗎?”
程如墨一怔。
船又開了半分鍾,漸漸到了中央廣場正對麵,程如墨望見廣場正中發光的雕像,喉嚨頓時一梗——當時她就是站在那雕像前玉蘭花樣的路燈下跟陸岐然告白。
程如墨呼吸一滯,清了清嗓,“那年雪真的挺大,火車延發,我在車站等了七個小時。我記得當時這河都結冰了吧,可惜當時感冒了,不然也能趁機滑……”
她轉頭望見陸岐然的目光,話突然說不下去了。
那目光清亮仿佛寒夜星辰,映著夜色中浮動的燈光,她在其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陸岐然也看見她的目光——在久遠仿佛已被遺忘的舊日時光裏,就是這樣的目光,將她與千萬個麵容模糊的老同學區別開來。而他在這樣的目光,一住多年。
如此靜默對望了片刻,陸岐然突然伸出手將她緊緊抱住。這動作迅速仿佛攜著一陣風,帶著陣淵渟嶽峙的堅定氣勢。
程如墨呼吸先是滯在喉管,隨即仿佛打開了一個口子,緩緩地呼出來。她被他勒得骨頭都有些發疼,兩人緊緊相擁,她清楚聽見他胸腔裏的聲音,跟自己的疊在一起,仿佛清夜聞鍾,仿佛瀑布發聲,深淵便會響應。
記得高中時候上語文課,不愛虛頭巴腦的現代詩,唯獨舒婷的一首《致橡樹》極為喜歡: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緊握在地下;
葉,相觸在雲裏。
仿佛永遠分離,
卻又終身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