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起兮雲飛揚,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大風歌》劉邦

司馬遷在評價劉邦時說道:“匹夫崛起而有天下者,自高祖始。”

劉邦是中國曆史上第一個以平民身份登上皇帝寶座的人,其中因緣,劉邦在自我總結時說道:“夫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饋餉,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此三人,皆人傑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班固在總結劉邦的成功原因時也說得比較精辟:“初,高祖不修文學,而性明達,好謀,能聽,自監門戍卒,見之如舊。初順民心作三章之約……”“知人善用”、“好謀”、“能聽”、“順民心”是劉邦奪取天下的最重要條件。然而,班固同時也提到:“高祖不修文學。”

的確,這首詩如果僅僅從字麵了解,沒有太大的藝術價值。作者無非看著天氣,趕著路程,稍稍發了下感慨而已。但是,如果把這首詩和其創作背景聯係起來,立刻就上升了一個高度。

公元前202年,劉邦在山東定陶舉行登基大典,建立漢朝。在即位初期,劉邦出於鞏固政權等目的不得不分封很多異姓諸侯王,淮南王英布正是這些異姓諸侯王之一。劉邦坐穩江山後,開始著手鏟除這些異姓王。淮南王英布眼見韓信、彭越等一個個異姓王被劉邦一一誅殺,心中非常不安,終於於公元前196年起兵造反。劉邦聞訊,親自帶兵平叛,並很快擊敗英布平定了這場叛亂。公元前195年,做了七年皇帝的劉邦已經是61歲高齡,也是這年他在平定了英布的叛亂,途經家鄉時,邀請家鄉父老飲酒。在席間,劉邦擊築高歌,做了這首《大風歌》。

“大風起兮雲飛揚”。唐代學者李善在解釋這句詩時說:“風起雲飛,以喻群雄競逐,而天下亂也。”有一定的道理。不同的是,相對於那些秦末群雄的逐鹿,此時,再大的風也不足以卷走漢王朝的錦繡江山。當初在酒肆拖欠酒錢的小混混劉季也已經威加海內,無限尊貴。帶著這份榮耀,也帶著剛剛凱旋的愉悅,擊築而舞,這是多麼豪邁的一種情懷?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然而,有誰知道,在這“威加海內”的尊貴之中有著怎樣的艱澀與複雜?想當年,斬白蛇而起沛縣的無奈、加入懷王陣營時的卑微、初進鹹陽時的喜悅、鴻門宴上的恐懼、垓下爭生死中的決絕,這都是常人難以理解的。經過重重磨難,這個起於阡陌的“匹夫”,用七年時間完成從平民到皇帝的角色轉換,不僅如此,沒人能冒犯乃至觸碰他的尊貴,哪怕是他自己分封的諸侯!現在他帶著這份不可冒犯和著大風回到了家鄉,“匹夫還鄉已為貴胄”,此時,英布的反叛已經成為一個注腳而已。在這個時候,劉邦應該高興才對,可是,他在這首歌中,唱罷故鄉的榮耀後,突然話鋒一轉,發出一句疑問:“哪兒去找勇士幫我守衛這無盡的邊疆?”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此時,我們才真正理解這位看似豪邁,處事隨意“罵詈諸侯群臣如罵奴耳,非有上下禮節”的“流氓皇帝”的真正內心。這位“性格粗糙”的皇帝在興奮、躊躇滿誌的外表下,隱藏著深刻的恐懼和悲哀。想當年,有“戰必勝,攻必取”的韓信、英布等人為他出生入死,奪取江山,可如今正是他自己親手一個個地將這些開國重臣一一剪滅。人都說,“守業更比創業難”,創業時期有這麼多的將軍,守業時的人才從何而來?想到這兒,這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不禁“慷慨傷懷,泣數行下”。

因此,說《大風歌》生動地展現了劉邦矛盾的心情,是恰當的。但更準確地說,這首《大風歌》是對“狡兔死,走狗烹”曆史定律的無奈。對開國重臣“用之有疑,殺之可悲”,劉邦沒走出這條死胡同,後之來者,也沒有“有感於斯文”,走出一條可行的出路,這才是這首詩的真正悲哀之處。盡管如此,不得不說,在中國古代所有的開國之君中,劉邦的這首《大風歌》的恢宏氣勢是獨一無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