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不苟言笑的風太師今日仍舊板著臉坐在上首,更為這本就不那麼喜慶的婚禮更加了一分嚴肅,和宣謹言一起像兩尊冷麵佛,讓人覺得衣服都少添了一件。
在這令人神經緊繃的氛圍中,新人拜了堂,新娘子被丫環仆婦們擁著送去了新房,外間,兩尊冷麵佛加一個終年冷臉的大祭司,連茱萸都恨不得喜酒也不要吃,立刻回家去。
她怕冷啊。
回去的路上,彎月如鉤掛在天邊,冷淒淒的叫人可憐,好像一個不好的兆頭似的,茱萸歎了口氣,過了會兒,又歎了口氣,原本倚著車板假寐的蘇朝歌睜開眼,問她:“人家大喜的日子你歎什麼氣。”
“我看宣墨箴的臉板得厲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不想娶蘼蕪。”
“怎麼可能,榮安縣主俏麗又靈氣十足,他們又有同門之誼,宣墨箴拒了多少家世顯赫的公侯小姐,怎麼偏偏同意娶這被收養的毫無根基的縣主?你當他傻啊!”
對此茱萸很是存疑,若是心甘情願而不表露一點,宣墨箴的心思也太深了,蘼蕪天性善良,人又單純,將來若不能給宣家助力,被宣墨箴眨眼之間不就給算計了?
蘇朝歌摸摸她的頭:“別想了,人心太難忖度,不適合你。”
不安分的爪子被茱萸一把拍開。
新房裏,蘼蕪也忐忑著,剛才雖蒙著蓋頭,但她不聾,感覺到了氣氛的冷清,之前對墨箴的那一點篤定也隨之漸漸虛化起來,是了,已經分別快三年,墨箴一定已經改變,就像她一樣,以後的日子,怎麼一天天過下去呢?
胡思亂想並沒有花費她太久的時間,確切的說是宣墨箴沒留給她太多胡思亂想的時候就已經回到新房,感覺到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蘼蕪不自覺低下了頭,一雙靴子出現在蓋頭下的視域裏,淡淡的酒氣飄散過來,蘼蕪縮了縮肩膀。
在蓋頭被掀開的瞬間,蘼蕪被新房裏的一片紅刺了下眼睛,這才趕緊起身,兩人對麵站著,相顧無言,蘼蕪從頭到腳都不自在起來,嬤嬤教過,接下來要洞房的。
“蘼蕪,你坐下,我有話問你。”打破無言狀態的是宣墨箴。
蘼蕪應聲立刻重新在床邊坐下,卻見宣墨箴已走到外間桌邊坐下,蘼蕪不禁對自己沒想清楚而懊惱,忙小碎步跟了過去,脊背挺得筆直輕輕坐下了,她想張口,卻忽然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宣墨箴,還叫師兄?神宮已經覆滅,沒有師兄弟們了,叫他大祭司?又顯得太生疏。叫相公?太不矜持……
蘼蕪正糾結著,宣墨箴再次解救了她,問起神宮當日發生之事以及是否留有一點線索可追查毀滅神宮的歹徒。
不得不說,這是蘼蕪最討厭的一個問題——自從離開神功她已經被問過無數次這樣的問題了。可是她沒有答案,因為她一直躲著,躲到起了大火,在火海的濃煙中,憑著對神宮的熟悉一路躲藏跑到後山躲起,直到歹人有序離去,神宮化為一片焦土。
她不想說,因為她怕墨箴怪她沒有和神宮共存亡。
她不想說,她怕墨箴早已先從茱萸那裏聽到了一種說法。
所以,蘼蕪低頭保持沉默,這一動作卻被宣墨箴理解為蘼蕪正在回憶令她驚懼的往事,一時間覺得自己心腸太狠,生生揭開師妹的傷疤,出於這種心理,雖然宣墨箴很想知道當年發生的事還是擺了擺手道:“罷了,我知道對你來說這是極殘酷的事情,不想再回憶起來,等你什麼時候想說再說吧,我也不是非知道不可,知道了大概也於事無補。”
蘼蕪剛鬆了一口氣,宣墨箴又說道:“這些日子你累壞了,早些休息吧。”一顆心又提到嗓子眼,眼巴巴看著宣墨箴。
雖然不過三年,宣墨箴發現,當年的小師妹已經脫去了最後的稚氣,真的變成了窈窕少女,就連那雙總是彎彎的眼睛裏似乎也多了些內容,整個人似乎很是熟悉,定睛一看卻又有些陌生。
是他太過執著於神宮的一切才會這樣吧?人總會變,也許在師妹眼裏,自己也老了,更加冷漠了呢,但是不管怎樣,從今日起,師妹是自己的妻子了,他們要共同生活很多年,足夠他們再熟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