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古笑容更大,語氣裏還帶著一絲不屑說道:“管他高興與否,他讓我指點你一二,我高興就好。”
師者為尊,茱萸雖疑慮卻再也沒說什麼,她琢磨著,反正九公子怪罪下來的話還有鳳古頂著,又不是她要學的,於是便坦然,隻是,等鳳古教她唱“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窈窕庶女,君子好逑”之類時,茱萸不自在了。
有記憶開始,她每天都在為吃飽肚子奔波,根本無暇顧及其他,她生活裏唯一的曙光就是蘼蕪,蘼蕪是她心裏眼中最美的存在,其餘人等,像墨箴,她見到他,兩股顫顫,頭都不敢抬起,他就算再好看,她也隻盼著躲到惹不到他的地方去,至於其他人,如朱大,雖她曾坐上他的花轎,可她是被逼迫的,朱大衝著她咧嘴傻笑叫一聲“娘子”把她嚇得幾乎要閉氣,加上劉老頭帶來的陰影,所以至於到目前為止,雖已及笄,但茱萸對男人隻有“恐懼”。
像青翠的修竹一般修長而貌美、儀容威嚴的男人,茱萸想到了墨箴,也果真是“不能忘”,卻無關仰慕留戀,實在是因為太怕了。
“聲音裏沒有一點纏|綿之感,你沒有暗自喜歡過某個男人吧。”待聽她熟練唱完歌謠,鳳古直截了當問道。
茱萸漲紅了臉。
“沒,當、當然沒。”
“真是可惜啊,在你這種年齡能喜歡一個人是做夢都要甜醒的。”鳳古語帶惋惜,好像和一個姑娘家講這種話題很理所當然似的。
“我沒有,好像你有似的。”茱萸小聲抗議,幹嘛一副瞧不起人的口氣,沒有喜歡的人有什麼丟人的。
“我當然有。”鳳古很快反駁,說完大概也覺得自己和一個小姑娘較勁很無聊,於是又接著說道:“反正你也不會懂,還是不說給你聽了,快去看書吧。”
茱萸看書的時候,鳳古放下古琴,起身踱步到廊下,兩手背在身後,微揚著頭,久久的佇立,雖然看不到他的神情,但茱萸猜也猜得到他一定是回想起了某段往事,或許就跟他“曾經偷偷喜歡過一個人”有關。
喜歡一個人,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她隻喜歡過蘼蕪,和那種喜歡是一樣的嗎?茱萸想不到,於是安慰自己,應該是一樣的,反正都是喜歡,可以為她做任何事,不知道蘼蕪現在身在何處,可曾受了什麼苦,其實,夜深人靜時,茱萸常常想到蘼蕪,一想到她可能會受苦,就會因自己現如今的安穩生活而愧疚,總覺得自己鳩占了鵲巢,如果能尋到蘼蕪,她就把這份安穩還給她。
“你又沒有喜歡過什麼人,怎麼也胡思亂想!”神遊的鳳古忽然出聲。
“鳳古先生你是說你剛才在胡思亂想咯?”茱萸反問。
鳳古啞然失笑:“對啊。”
茱萸原本是反擊,鳳古承認的這麼爽快倒讓她啞口無言了,於是裝作沒聽見,認真讀書識字。
眼看天漸漸熱起來,燕國的夏天要到了,這期間那位蘇朝歌大人來拜訪過鳳古兩次,兩人關在房裏不知商量什麼,茱萸也不甚感興趣,她更感興趣的是蘇朝歌的隨從們一並帶來的夏天的衣物,柔軟冰滑的麵料,繡著暗紋,雖一律是絳紫的沉暗顏色不怎麼適合女孩子穿,但茱萸不挑,隻要舒適就好。
茱萸正整理衣物,一個小童跑來恭敬的說:“茱萸姑娘,鳳先生讓您過去拜見蘇大人。”
“我?”茱萸心口一窒,她也怕蘇朝歌啊,從神態上來說,蘇朝歌和墨箴是一樣的存在,冷漠而嚴肅,看著好嚇人,所以蘇朝歌來見鳳古,她都盡量躲在鳳古身後,縮頭縮腦跟著行個大禮就悄不作聲的躲進房裏,鳳古也不難為她,今天冷丁讓她去拜見,嚇得茱萸夠嗆。
隨小童來到正房,門口蘇朝歌的侍從打量她一眼確定她沒有什麼危險似的才推門請她進去。
正房是鳳古待客的地方,上首兩張幾案,下首兩邊又各是兩張,但目前為止還沒坐滿過,此時,鳳古在左,蘇朝歌在右,小童正跪地給兩人斟茶,斟茶完畢,小童就被鳳古遣了出去,讓人心裏更加忐忑,茱萸上前跪地行禮,兩手放在膝上,低著頭,看手。猜度著鳳古要說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