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蘇大人說,燕王決定下月舉行褅祭之禮……”
褅祭,不就是拜祖先?茱萸立刻想到了“人牲”,親自喊她來,難道要將她這個出雲神宮來的“弟子”給殺了祭燕國祖先?
“你怕什麼,又不是要殺你祭祖,不過是祭歌需要巫覡同唱,現在一時尋不到合適人選,你跟隨我學習數日,總還有些默契,所以蘇大人的意思是這次你要與我一同唱祭歌。”鳳古說道。
茱萸鬆了口氣,不死就好,於是忙不迭點頭:“願聽蘇大人差遣。”
蘇朝歌將她的表現看在眼裏,從聽聞之初的驚慌恐懼到得知實情後的殷勤答應到剛才那麼直白的奉承,蘇朝歌忽然有點後悔了,這姑娘當初要代人去死的大義凜然的氣質哪裏去了?堂下跪著的一臉急切“表明心跡”的難道不是個怕死鬼嗎?這要是真出了紕漏,他怎麼跟姬元瓚交代!想到這兒,蘇朝歌不自覺眯了眯眼,茱萸嚇得一個激靈低了頭,恨不得鑽到幾案下躲起來。
鳳古和蘇朝歌又大概聊了聊這燕國神宮此時建築進展如何、人員配備怎樣,都是麵上的,兩人言語間多有客套,茱萸直挺著背跪坐聽了小半個時辰,腰酸背痛簡直沒法再忍的時候蘇朝歌才起身準備告辭,鳳古眼睛看不見,小童又不在,茱萸再沒眼色也要上前攙扶他一同恭送蘇朝歌離去。
待一番虛禮過後,蘇朝歌率人離去,茱萸緊提著不敢大喘的氣才長長的呼出來。
“怎樣?”鳳古沒頭沒腦的問了句。
“嗯?”茱萸不明所以的回了聲。
“蘇大人可當得起‘瑟兮僩兮,赫兮咺兮’的青青綠竹令人難以忘懷?”鳳古的語氣裏有明顯的調侃。
茱萸鬆開扶著鳳古的手,有些無奈的問道:“鳳古先生,你不是看不見嗎?怎麼知道蘇大人到底是怎樣的?”
“我又不是一直都瞎的。”鳳古說著,伸手向茱萸,“扶著我,這種關鍵時刻摔著了我,可就隻能你一個去唱祭歌了。”
說到這個,茱萸剛喘出的氣又急急吸進去提在嗓子眼,她問鳳古:“可我才學了沒多久,褅祭這麼盛大的祭祀,若是出了錯……怎麼辦?”
鳳古輕描淡寫:“能怎麼辦?宰了當人牲唄。”
茱萸很惆悵,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邊為自己擔心一邊又開始為蘼蕪慶幸,蘼蕪聲音雖清脆悅耳,可她就算哼一首簡單的民謠也會唱錯音律,蘼蕪常自嘲出娘胎有了副好聲音,卻沒調準宮商角徵羽,這樣的蘼蕪去唱祭歌,恐怕會惹燕王不快,比她更直接的被“人牲”。她不想當“人牲”,可心裏著實忐忑,在出雲神宮,她趕上過一次周天子的褅祭,整個神宮人仰馬翻,連她這等雜使都忙得疲憊不堪,等儀式開始,她在神宮的角落都聽到了黃鍾大呂和那令人肅然起敬的祭歌,這樣的場麵,她一個山野村姑怎麼可能不怕。
第二天,茱萸熬出了一對黑眼圈,還未等開口,鳳古便笑話她:“這迎麵而來的萎靡沉怠之氣,怎麼,怕死怕得夜不能寐?”以至於茱萸覺得鳳古是不是裝瞎啊!她連走路都規規矩矩的,竟然能聽出什麼萎靡沉怠?她自己怎麼聞不出來。
茱萸不答,反而很認真的問鳳古:“鳳古先生第一次唱祭神之曲不害怕嗎?”
鳳古嘴唇稍稍一抿,做出個不屑的姿態說道:“我鳳古歌聲天下第一,難道會怕?”
反正這份自信茱萸是沒有的,想必短時間內也不可能培養得出來,那還有什麼辦法保證萬無一失呢?鳳古的神情讓茱萸都不想問了。
“別愁了,有我在,自然不會讓你死的,你死了我一個瞎子孤零零的也沒意思。”鳳古安慰她。
自這日起,茱萸開始更勤加練習,隻有張嘴發聲心裏才安穩,天下第一的鳳古大概從沒如此上進過所以被茱萸感動了,她唱的時候他默默為她撫琴,一曲《昭德》一天不知撫了多少遍,終於有一天,鳳古的琴弦斷了一根,鳳古煩躁了。
“你這樣緊張,歌聲遠遠不如從前,你要知道,凡事張弛有度,就像我這琴,跟隨我二十餘年都好好的,被你天天操練這一曲硬生生給彈斷了一根弦,你若想下場如琴弦你就繼續唱吧。”這琴是鳳古心愛之物,每天都見他帶在身邊,興起時便彈琴,如今壞了自然是惱,茱萸明白,於是特別誠意的道了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