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扇子,他一言不發地走了。
司馬良人被他氣得老臉漲紅,吼道:“牧涯!跟著他!”
司馬鳳離開了驛站,騎馬在路上繞了兩圈,心火稍稍消了,信步往彙龍鎮走去。
遲夜白在身後追上來,慢吞吞開口:“死者還陳屍家中,因為死狀慘烈,又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家人阻攔著不許隨便處理。都等著你。”
“我說我要去了麼?”司馬鳳怒道。
遲夜白看看前頭大石上“彙龍鎮”三個大字,不出聲。
兩人座下一紅一白兩匹馬,已來到了彙龍鎮鎮子邊上。司馬鳳長舒一口氣,突然轉身用手中扇子在遲夜白下巴上托了一下。
遲夜白神情絲毫未變,抬手將扇子擊落。
扇子上似是繪有畫兒,雖然已經折起來了,也隱約看到色彩斑駁。
……這廝又是從哪個美人那裏得來的扇子?遲夜白簡直無法理解:兩人離開靈庸城之後便馬不停蹄趕到彙龍鎮,路上不眠不休,司馬鳳居然還有時間又去要了把香扇?!
司馬鳳抬腿一勾,將那扇子踢了起來。他動作利落,仍穩穩坐在馬上,見遲夜白也出手想搶那扇子,兩人便劈裏啪啦地過了幾十招。
“小白啊,我心中不快。”司馬鳳說,“你講句好聽話給我……”
遲夜白趁他開口講話,突然攥拳擊向司馬鳳手掌。司馬鳳正等著他這一招,五指成爪,一把抓住他手背往自己身邊拉。
“明知道這一招對付不了我你還……”司馬鳳一掃之前的煩悶,笑了出來。
誰料遲夜白這一手被他抓住了,另一手卻險險勾住了那扇子。他指尖一挑,扇子翻了個轉,落入他手中。司馬鳳心叫不好,但遲夜白已立刻反手抓住他手掌,隨即另一手拿著扇子,又穩又準地擊在他肋下。
這是司馬鳳的罩門,他疼得嗷地大叫,半身發麻,從馬上栽了下去。
棗紅的駿馬身上一輕,知道主人掉下來了,連忙回身在他身邊繞圈。
遲夜白也來到他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司馬鳳見他神情裏還帶著隱約興奮,想起這是兩人馬上爭鬥無數次以來遲夜白第一次贏自己,不由得笑了。
“厲害啊小白。”他揉著肋下,慢慢坐起身。
遲夜白展開手中的扇子,卻發現上頭沒有香花美人,倒是有一片連綿山帶和兩句墨汁淋漓的詩。
“塵世紛紛千百輩,隻君雙眼識英雄”。
他微微一愣。這還是頭一次在司馬鳳的扇子上看到這樣的詩句。“這不是施宜生的詩?你也有這般閑情逸致,看不出來。”
“這詩就這兩句最好。”司馬鳳站了起來,趴在他的馬身上,想爬上去但一側手腳仍舊麻痹著,有些艱難。
遲夜白一眼認出是司馬鳳自己的筆跡,冷笑道:“你還懂好不好?不妨給我說說怎麼個好法?”
他爬了一會兒,以一個可笑姿勢攀上了馬背,鬆一口氣:“英雄,英雄便是我自己了。”
遲夜白笑了笑,扭轉馬頭往前走了。
司馬鳳:“……你不問我另一個是誰?”
遲夜白:“沒有興致。”
司馬鳳:“那位識英雄的君就是你。”
遲夜白:“……”
司馬鳳趕上了他,一邊活動自己手臂一邊說:“除了你還有誰,對吧?”
遲夜白平靜地接話:“還有你的巧巧姑娘,蘇君子琴師,你家隔壁那街上賣水粉胭脂的小紅,煙雨樓花魁杜十一娘,飛鳳山茶莊的劉夫人蔡夫人,書齋的小珍,傑子樓裏的毛姑娘,以及我鷹貝舍的宋漣漣。”
他頓了一頓,口吻頓時凶起來:“漣漣是我義妹,你不要亂來。”
司馬鳳自己都沒想起那麼多人,遲夜白說一個他便點一個頭,到了最後已笑得直抽抽。
遲夜白怒了:“笑什麼!”
“難為你了。”司馬鳳在他肩上一拍,“難為你用這好記性,幫我惦記這麼多姑娘。”
遲夜白呆了片刻,麵皮微紅,正要發怒,司馬鳳已長笑著策馬進了彙龍鎮,很快便融進集市的人群中。
彙龍鎮上這幾日頗不太平,佛寺和道觀的生意卻前所未有的好。
原因是,城中首富黃大仁死了。
黃大仁家財萬貫,上到天子腳下,下至三教九流,都有他拜把子的兄弟。有傳聞說他進京的時候,宰相親自出城迎接,連太子都要掃席相迎。傳聞說得誇張,自然就出了破綻。但破綻是破綻,臉大歸臉大,黃大仁太有錢了,有錢便說什麼都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