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暮雲根本沒讓他往下說,抄起一根筷子就朝沈光明扔了過去。氣浪突然襲來,沈光明鬢角與額前頭發被他氣勁激得揚起,雙目驚恐。
那筷尖懸在沈光明額上,筷尾拈在辛暮雲兩指之間。
“騙徒。”辛暮雲聲音低沉,似是壓抑著心中憤怒,“騙徒!別跟我說謊!”
他將筷子狠狠擲下。筷尖如穿過豆腐一般無聲穿過地麵青磚,深深嵌了進去。
沈光明被他這一手嚇得腿都軟了,摔倒在地上。
“爬起來!”辛暮雲令他站起,“再說一遍,是誰的?!”
沈光明渾身顫抖,默默運起大呂功,將冷汗不斷逼出。
“是……是我撿的……”他聲音發顫,語不成句,顯是被辛暮雲嚇壞了,“年初,廟外頭……在慶安城外頭……慶安城外麵那破廟外頭,我撿的。在路上。”
辛暮雲無聲地盯著他,良久才問了下一句:“看到是誰掉的麼?”
沈光明抬手擦了擦滴到下巴上的汗:“似是一個紫衣的公子掉的……不不,不……”
辛暮雲緊緊盯著他亂轉的眼珠子。
“不是紫衣,他是紫色的外袍……挺高大,和你差不多……”沈光明又抹了一把汗,“我……我再想想……”
他抹完下巴抹臉頰,心想大呂功別的用處先不提,能逼汗真的不錯啊。他不敢看辛暮雲,生怕被他識破,心裏卻在盤算如果這些汗不能說明自己很害怕,為增加可信度他隻能逼著自己尿褲子了。
……可不到萬不得已,著實不想這樣做。
那頭的辛暮雲端著杯茶默默地喝,問了他一個問題:“你莫怕,我不會因為你的這幾句話弄死你。那公子什麼模樣,你是否看到?”
問完問題的辛暮雲再次凝視沈光明。
沈光明這回不敢轉移目光了。他略略挺直腰,和辛暮雲直視著:“我是跟在他後麵從慶安城裏出來的。我記得,那是個很好看的公子。”
他回憶著唐鷗的模樣,邊想邊說,那神態倒也十分真實:“身材與你差不多,但年紀絕對比你年輕,是個在人群裏也能一眼看到的公子爺。雖然……穿的不是錦衣,但氣度非凡。我……我當時是想跟著他,看是否有可乘之機……”
“然後你就看到他掉了個玉片?”辛暮雲眯起眼睛。
“……也,不是。”沈光明故意增加了一些細節,“其實是,他在懷裏掏銀子,想給途中遇到的一對乞丐。那玉片掉了之後……之後我就……踩住了。”
辛暮雲突然笑出聲。
“你踩住,是為了借機與他搭話,繼而騙他?”他問。
“是、是的。可那公子走得飛快,我彎腰撿個玉片的功夫,他就往前走了挺遠。”沈光明舔舔嘴唇,繼續將故事編下去,“人多,擁擠,其他的我記不清了。”
辛暮雲轉著手裏的茶,沒說話。他麵龐沉靜,眉目疏朗,不言語的時候儼然是一位風度翩翩的佳公子,身上的江湖客氣質又平添許多精悍氣息。這夜裏他換了一身鬆花綠的衣衫,腰上一根鴉青腰帶,整個人即便坐著也能生出無端風流。
“高大,好看,功夫不錯,心善……”辛暮雲喃喃道,“成了一個好孩子。”
他語氣溫柔,裏頭還帶了些笑意。這令沈光明有些吃驚,不由得抬頭看他。
“若你再見他,你能認出嗎?”辛暮雲轉頭問他,“認出這個玉片的持有人?”
……持有人在你家地底下。沈光明心想。他仍不確定辛暮雲對這玉片的感情,因而不敢隨意說出,便彎了彎腰:“應當可以。”
辛暮雲點點頭,正欲說話,忽然眉頭一動。
沈光明隨即也聽到了外頭的破空之聲。
輕微的爆裂聲響之後,是百裏疾冷冰冰的聲音:“你們膽子倒大。”
立在辛家堡練武場旗杆上方的,赫然是唐鷗和林少意。
沈光明所在的位置能清晰看到那邊情況,差點衝口喊出唐鷗名字。
“百裏疾,我們沒交過手。”林少意手裏的劍光雪亮,“今夜不妨來試試。”
百裏疾站在略低一頭的屋頂上,抖抖衣袖,一言不發。
沈光明突然聽到周圍有簌簌響動聲。他轉頭一看,隻見數個渾身漆黑的人影正從草叢中慢慢直腰站起。它們眼口均被粗線縫合,步伐拖拉地走過沈光明和辛暮雲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