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眾人都沉默下來,隻餘水手們敲擊水屍的噗噗聲,和水屍敲打船身的響聲。
船隻緩慢前行,推開墨色水麵與屍群。水屍們潛在水下,無聲地跟隨著少意盟的船隻。
阿歲在風裏打了個噴嚏。他本來已經著涼了,眼看水屍並無任何行動,七叔便讓他回船艙去。
唐鷗和林少意留在甲板上,沈光明見了那些黑魆魆的腦袋就起雞皮疙瘩,也跟著進了船艙。阿歲對百裏疾年幼時的事情仍十分感興趣,懇求七叔繼續說故事,沈光明閑著,也湊過去一起聽故事。
百裏疾幼時突逢大變,性格孤僻沉默,唯在辛大柱夫婦麵前才稍顯活潑。辛大柱時時帶著他出門遊曆,有了辛暮雲之後,辛暮雲更稱百裏疾為兄長。
“外人隻知道百裏疾稱號青蠍,但鮮少有人見識過他的控屍之術。”七叔輕輕敲打著自己的打狗棒,“唐鷗與辛暮雲相交甚久,但他也不可能知道。青蠍一旦控屍攻擊,被攻擊的人就一定會死。”
他語氣突變:“別的不說,丐幫以前也有幾個人是死在他手裏的。但那些人是咎由自取,我多留了個心眼,最後才查出那詭異的死狀是他造成的。”
他告訴兩個少年,青蠍殺人手段不一,但屍體總是不完整的。他控製屍體從高處墜落,七叔悉心留意之下,發現這已經成了他的習慣。
“這人性子怪異,但他對辛家堡和辛暮雲的忠心,絕無人可比。”七叔最後道,“辛大柱是他的恩人,辛暮雲猶如他親弟弟,要撬動這個人十分艱難。”
沈光明敏銳地察覺到了七叔的意思,連忙道:“七叔你想會一會他?”
七叔冷冷地笑了:“那是自然。這樣的邪魔外道,老乞丐早就想和他鬥一鬥了。”
之後的數個夜晚,水屍都會悄然到訪,呆到淩晨便離開。在清晨的陽光映亮水麵之前它們就會沉入水底,和出現時一般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將要抵達辛家堡的前一個夜晚,沈光明睡前依照唐鷗的囑咐練習大呂功。唐鷗坐在他麵前修習青陽心法,結束之後便舒出一口氣,抬眼看沈光明。
沈光明比他初見的時候幹淨許多,也沒那麼瘦了。他似乎也長高了一點,已經超過自己肩頭了。唐鷗默默看他片刻,想起之前的許多事情。
他心裏浮起一種陌生的感慨:沈光明這樣的人品性格,本應該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正思考間,沈光明也運完了,睜眼時兩人眼光正好撞在一起。
“看我作甚?”沈光明立刻笑起來,“我好看?今兒傍晚秀秀還誇我來著。”
唐鷗回憶了一下秀秀這個名字,很快想起是船上的一個船娘。少意盟的船娘個個爽朗大方,沈光明上船以來也不知被多少個示過好,一會兒蓮蓮一會兒漣漣,現在又來了個秀秀。唐鷗不太注意這些船娘的模樣,隻記得秀秀和沈光明尤為要好,新煎的魚也總是擺在沈光明麵前。
他冷哼一聲:“誇你又如何,你和她又成不了事。”
沈光明愣了一會兒,不知說什麼好,隻能撓撓頭,訥訥笑道:“是啊。”
他情緒便有些低落。這低落如此突然,他自己也說不出原因,隻覺得唐鷗說的話令他難過了。
唐鷗這話說得唐突,出口之後自己也覺得不合適。眼見沈光明低頭站起,不看自己便徑直走出去,他連忙起身跟了上去。
才踏出艙門,他心中一凜,立刻伸手將前方的沈光明拉回身邊。
沈光明:“???”
“百裏疾來了。”唐鷗低聲道。
沈光明隨著他視線望去,看到山崖上站立著一個青衣的年輕人。他手中掌了一盞燈,燈光映出半張冷漠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