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光明心中一驚。
水裏那黑魆魆的腦袋並非因為光線不足而看不清麵目。那腦袋潛在水中,鼻梁以上露出水麵,船上的燈火照得清楚——連眼白都沒有,全是黑的。
他立刻跳起來,拉著阿歲和水手往後退。
“水裏有東西!”他大喊。
原本想嘲笑他的水手聞言一愣,緊接著便聽到船舷四周不斷發出敲擊之聲,仿佛是人用指頭正在敲打船身。
那聲音漸漸密集,猶如雨聲,震動心弦。
沈光明心知不妙,連忙把阿歲往艙裏拉:“你先躲起來……”
阿歲扒著艙門不走:“沈大哥,你怎麼辦?”
沈光明:“我沒關係,有唐鷗。”
正往外走的唐鷗聞言,頓時不想出去了。沈光明見他聽到自己的話,縮了縮腦袋,又跑到了甲板上。
有見識多的水手已經認出了水裏的是什麼東西,回頭衝著舵室道:“盟主,是水屍,是辛家堡的水屍!”
他話音剛落,林少意和七叔從舵室裏走了出來。七叔見阿歲在門邊窺探,便讓他上甲板:“你見識一下辛家堡最惡心的兵器。”
沈光明和唐鷗都是頭一次聽到“水屍”這名稱,都看向七叔和林少意。
黑魆魆的腦袋不止一個,腦袋下還有同樣黑魆魆的幹枯身體,正往船身上撞擊。
“水屍是一門邪法。”七叔道,“這事情還得從三十年前說起。”
三十年前,一位名為百裏川的劍客追擊敵人至南疆,雖成功誅殺仇敵,卻因為被仇敵暗算而身中劇毒。危急中,一位山民將他救活了。百裏川在山民家中養傷,與山民的女兒相戀,傷愈離開時將女孩也一並帶走,回家成親了。
兩年後,妻子產下一個男孩,喚做百裏疾。百裏疾五歲時,百裏川偶然發現他碾死家中的老鼠後,竟操縱著鼠屍爬行蠕動。百裏川驚駭莫名,後來漸漸發現,是自己妻子在教孩子控屍之術。他想起妻子來自深山,自己竟從不知她身懷異術,心中又驚又懼,但他確實愛這女子,硬不下心腸休棄,便坦誠與妻子談了一番。
這一談便談了一天一夜。百裏川與妻子同關在房中,待百裏疾察覺事態不對強行破門闖入時,發現父親已氣絕多時,母親正跪在一旁掩麵痛哭。當夜那南疆女子便吞銀自盡,伏屍於百裏川身上。
三日後,有人見到百裏疾帶著兩個身著白衣的人走在山路上。那兩個人緊跟在百裏疾身後,步態僵硬,頭上罩著厚厚的白布氈帽,隻能看出是一男一女。那人心中起疑,便悄悄個跟著百裏疾上了山。他見到百裏疾站在懸崖邊上擺了個奇怪的手勢,口中念念有詞,那兩位白衣人便隨著他手指所指方向緩慢邁步,雙雙跳下懸崖,落入鬱瀾江中。
沈光明等人都聽得心頭一涼。
“百裏疾隨後跪在崖邊,磕著頭低聲哭泣。那悄悄綴著他的人見識了他的奇技,上前與他攀談,收了他作徒弟。”七叔緩緩道,“那人便是辛大柱。他收留了年幼的百裏疾,將他培養成自己的心腹。辛家堡的情報網極其厲害,而管理操縱這個網絡的人,就是現今人稱青蠍的百裏疾。”
“——七叔,你是說,這些都是死屍?”沈光明訝然道。
“是的。”林少意輕飄飄立在船舷上,“這些屍體渾身漆黑,是塗了油脂並加以烤製而成。他們不怕水,可在百裏疾的操縱下進行水攻,因而稱為水屍。”
七叔點頭,讚同道:“林盟主果然了得。世人多知青蠍百裏疾武功了得,卻不知道他真正可怕的是一手神妙無端的控屍術。看來少意盟對辛家堡關注已久,連這樣的秘事都知道。”
林少意麵無表情,凝神看著水裏沉浮的腦袋。
“水屍無自己的意識,隻有行動能力。”他沉聲道,“他們不攻擊,表示百裏疾也沒有惡意。那圍著我們是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