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在佩服中,沈光明又隱約覺得有些地方不對。
這時阿歲開口問了:“辛堡主怎麼知道那老人住哪裏,又怎麼知道那老人從未離開過家?”
七叔微笑道:“是啊,他怎麼知道的?你想想?”
沈光明腦中靈光一閃,忙道:“是辛大柱告訴他的!”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方才那不對勁的地方便立刻一點點找到了脈絡理清楚了:辛暮雲當時仍是辛家堡的少爺,已經跟著辛大柱一起管理堡內事務。辛大柱建立辛家堡,不可能不知道江湖中的人對他充滿嫉妒與怨恨。隻怕是那些人籌謀著對付他的時候,他就已經通過各種方法知道了。
那老者自然也早被探聽清楚。辛大柱一直沉默,應該是想給那些心懷不軌的人一記重拳:正因為如此,辛暮雲才會說少林、武當已在“來的路上”。江湖人的行蹤辛大柱早就了然於心,早就傳書給少林武當,要給來訪的江湖人一個下馬威。
七叔點了點頭:“沒錯。辛大柱在世的時候,辛家堡的情報網是很厲害的。”
阿歲張了張口,像是想問什麼但又說不出來。沈光明仍在瘋狂地思考,他想了片刻,突然意識到一個怪異的問題。
“七叔。”他輕聲問,“那火不是江湖人燒的。辛大柱知道江湖人的打算,可是他沒有防範這個,說明那些人的計劃裏,沒有縱火。”
七叔的笑容仍在臉上,卻不見顯於眼底:“小騙子,那你覺得,是什麼人燒的?”
辛家堡有一個厲害的情報網,這個情報網必定是對外的。但外部沒有傳回讓辛大柱防範縱火的訊息,也就是說,這場火極有可能是辛家堡裏的人燒起來的。
阿歲詫異地看著自己師父和沈光明,一頭霧水。
沈光明不敢出聲了。
他想起坊間提起辛暮雲時,往往在一片稱讚聲之後,會冒出幾個陰森的詞句。
殺父奪堡,是個惡人。
沈光明心事重重,一個人慢慢在少意盟裏走。
七叔說的那些事情令他更加迷惑了。
在這迷惑之中,他又隱隱感覺不安。辛暮雲是唐鷗的好友,他對唐鷗是真心的嗎?唐鷗和林少意又是摯友,辛暮雲是否知道這件事?
然而最關鍵的是,當年辛家堡的那場火,到底是不是辛暮雲燒的。
正走著,眼前突然一花,一身春衣的柳舒舒從樹上跳下來,遞給沈光明一個桃。
“……柳姑姑,你又偷隔壁的桃子。”沈光明無言地接過來,“別偷了,被發現是少意盟裏的人幹的,不太好。”
柳舒舒拍拍手上的桃毛:“你這小東西怎麼說話的?桃子在你手裏,怎麼是我偷的了?”
沈光明:“……”
他隻好將桃搓搓幹淨,打算拿去給唐鷗。到時候桃不在他手裏,也不能算是他偷的了。
柳舒舒見他神情低落,悄悄湊上來貼著他耳朵說話:“小光明,我剛剛可聽到你和那乞丐的話了。那乞丐說得不對,他故意騙你來著。”
沈光明躲開她,詫異問:“騙了我?”
“不盡不實。”柳舒舒嘻嘻地笑了,眼神卻有些冰冷,“十年前,老娘也在辛家堡。辛暮雲說的不是三件事,是四件。”
柳舒舒告訴沈光明,當日她正與新結識的勇壯水手在船上親熱。辛家堡大火已經熄滅,那船正緩緩駛過鬱瀾江的江麵。
經過辛家堡地界的時候,柳舒舒突然聽到一聲極為清脆的兵器撞擊聲。
隨後一個流星錘從岸上遠遠飛出,差點落在船上,激起極高的浪。
柳舒舒一見有熱鬧可瞧,立刻攏了衣衫,躍上岸去。岸邊雜樹甚多,她便躲在樹叢中,正好瞧見那禿鷲灰溜溜轉回,辛暮雲跟眾人說話。
“辛暮雲確實說了前麵的三件事,但是他還說了第四件事。”柳舒舒笑得神秘,“你當日若是見到暮雲公子臉上的神情,你將永遠不會相信,他是個善人。”
“第四件事是什麼?”沈光明急問。
“他說,我父親早已知道諸位的計劃,我自然也知道諸位早在昨天白天已經抵達辛家堡,但一直隱藏在周圍矮山上不露麵。然後,然後這位暮雲公子就咬了咬牙。”柳舒舒惟妙惟肖地學習著辛暮雲的聲音,低沉可怖,沉痛難抑,“他說,今日我會將諸位的麵貌一一記在心裏,此生永不會忘記。昨夜堡中大火,請問諸位是否看到?昨夜堡中婦孺啼哭,諸位是否聽到?堡中有人有物,一一都在火中燒盡,諸位又知不知道?”
沈光明心裏一涼,失聲道:“他們都看到?!”
“當然看得到。”柳舒舒冷笑道,“不僅看到,還看得津津有味。你讓辛暮雲如何不恨?那些人,活活看著辛家堡數百條人命一夕之間化作烏有。這是不折不扣的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