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十年(1 / 2)

辛家堡大火後的清晨,天上飄下了細雨。秋雨又冷又黏,寒意幾乎能鑽入骨縫。

細雨裏,伶仃的少年身著朱色長袍,站在辛家堡與江湖人之間。長袍上盡是黑色的燒痕,平靜臉龐上似乎還有灼傷的痕跡。他手持長劍在地上劃了一道線,切開植物於地麵下糾纏的根係。

“當時他身後還有辛家堡幸存的那些人。”七叔說,“人人年紀比他大,但都站在他身後,以他為尊。可江湖中人是講資曆的,辛暮雲當時太年輕,在場的所有人並沒有任何一個看得起他。眼前就是辛家堡被燒毀的廢墟,中間是一個羸弱的少年,一把破劍,誰會怕呢?誰都不怕。”

最先站出來的是西北三英中的禿鷲,他的武器是雙頭流星錘,威力很大。禿鷲根本就沒有想過跟辛暮雲談話,他走出兩步,直接甩起流星錘,擊向辛暮雲。

“太過分了!”阿歲喊出聲。

辛暮雲雖然年輕,但輕功極佳,飛快躍起閃避;落地的時候他恰在禿鷲身後,長劍一挑,將流星錘的鐵索利落割斷。他露的這一手反應極快,輕功極快,劍也極快,在場的江湖人都驚了。

因為辛暮雲手中的劍是辛家堡弟子入堡習武的佩劍,再普通不過。禿鷲的雙頭流星錘以精鐵鑄造,刻有鍛造師姓名,算是江湖上排得上名的兵器。

七叔看這兩位少年一臉神往,便問他們:“為什麼辛暮雲的劍能割斷流星錘?”

沈光明立刻道:“快!”

阿歲緊接著補充:“力量!”

“你們說得都對。”七叔道,“快和力量,都可以通過練習獲得。但唯有一點,也是辛暮雲卓然於眾人的一點,是練不出來的。一把普通的鐵劍能切斷精鐵的鎖鏈?不可能。但他用速度、力量來彌補了這個缺陷。除了這兩個之外,他還能在瞬息之間發現流星錘上真氣流動的縫隙,辛暮雲斬的,就是那個縫隙。”

和江湖上絕大多數成名的人一樣,辛暮雲在練武方麵有著與生俱來的天賦。他這一手震驚了所有人,一時間眾人都不敢貿然上前。他們來辛家堡是為了求財,是為了奪得這座堡壘,若是白白丟了性命,就太不劃算了。

隨後辛暮雲對著眾人,說了三件事。

第一件,辛家堡不是辛大柱的,也不是辛家的,甚至不可能屬於在場任何一個江湖人。辛家堡的這塊地是慶安城管理的,同時它也是慶安城防的一部分。辛大柱隻是受托管理,從無霸占之事。

第二件,那被簇擁著過來的老者所說的都是假話。辛暮雲說出他生於何年何月,居於何鎮何村,族譜上又如何如何寫。他八十多年來從未離開過家鄉,也絕不可能和辛家堡有半點關係。

第三件,辛大柱與少林、武當有深厚情誼,他們已在趕來的路上,若是此時江湖人對辛家堡發起攻擊,惹惱的是當今武林最資深也最難纏的兩個大幫派。

他這些話一說完,江湖人麵麵相覷,頓時猶豫起來。

辛大柱闖蕩江湖的時候,曾出手救過被叛僧挾持的少林僧人,化解少林寺一場大危機。而其妻子與武當的風雷子有贈飯之恩。少女救了瀕死的風雷子一命,風雷子以武當名聲起誓,隻要自己仍在世,將永葆她與家人平安。夫婦倆並不把這些背景掛在嘴上,因而許多江湖人也忘記了,辛暮雲提起,他們方才醒悟。

沈光明聽在耳裏,忍不住感歎辛暮雲的聰慧。

他先以武藝震懾眾人,三件事先說什麼後說什麼,更是條條有理。

江湖與朝廷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在慶安城周圍,這種形勢卻一直有微妙變化:作為鬱瀾江上的樞紐,慶安城的管理比一般的城鎮更為嚴格,因而慶安城周圍的江湖勢力大多勢弱。辛暮雲敢說出辛大柱是受托管理,這事情和朝廷相關,又是在慶安城附近,他說的必定是真話,隻要一求證便知。求財者往往最終關心自身安全,若是沒命了,如何享受富貴榮華?辛暮雲先拋出這個重要訊息,便震住了蠢蠢欲動的人們。

第一件事是提醒江湖人外部的威脅,第二件事便是打亂內部。老者是江湖人前來“討公道”的最重要原因,若老者本身不可靠,這原因也就不成立了。數以千計的江湖人中,心懷鬼胎、捏造證據者肯定有,但不可能所有人都知道詳情。辛暮雲沒有空口白牙地咬,他說得極其詳細,一方麵動搖了不知內情的人,一方麵也再給心有叵測者一記重擊。

內外條件都不成立,辛暮雲最後才說出少林和武當的勢力。

江湖中人縱然對這兩個幫派有微詞,但他們勢力強大,不可不忌憚。現在辛大柱夫妻已死,極有可能已經激怒了少林武當,若是他們再貿然進入辛家堡,殺了辛家堡剩餘的人,隻怕這那麼大一塊地方永沒機會再吃一口。

沈光明不能打,但懂說。他越想越心驚:當時情況何其危急,辛暮雲竟能迅速想到這三個理由,令他深深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