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到唐鷗和沈光明身邊。沈光明已經能稍微活動,但手腳仍是冰涼的。張子蘊在他麵前蹲下,與他對視。
“小東西。”他說,“想不想活?”
沈光明僵硬地點頭。不用張子蘊說明,他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力氣正不斷消失,氣息急促,手腳發木。
張子蘊便問他:“現在你體內已有我的大呂真氣,你隻有隨我學習大呂功才能活命。學不學?”
沈光明:“……不、不想學。”
張子蘊愣了片刻,繼續道:“這二十多年間,我也曾將大呂真氣打入過別人體內。那些人無一例外都死了。死的時候屍身冰塊一般硬,而待冰塊融化,屍體也就化成血水了。你想這樣?”
沈光明立刻道:“不想。”
張子蘊:“那就跟我學吧。”
沈光明:“不想死,也不想學。”
張子蘊抬手在他腦袋上打了一巴掌:“由不得你。跟我過來!”
被他打翻在地,又被唐鷗拉起來,沈光明欲哭無淚。他抓著唐鷗的衣袖:“我不想學……變成殺人喝血的妖怪怎麼辦?”
“噓!”唐鷗忙示意他說話小聲一點。見沈光明仍一臉惶恐,他絞盡腦汁想了句安慰他的話:“沒關係,你若真變成妖怪我定幫你了斷,不讓你害人。”
沈光明:“……”
唐鷗:“莫怕,有我在。”
沈光明:“我真是太感激你了。”
張子蘊帶他進入房間,命他坐在地上。
“你的經脈因被阻斷太久,所以要用一些別的方法來重塑。”張子蘊坐在他麵前,捏著他的手掌,“青陽心法可以重續經脈,你知道。但大呂功也有同樣的作用,隻不過道理不一樣。”
沈光明認命地進來了,自然要捧場:“如何不一樣?”
“我和我哥的內功不同,他的溫和,我的剛烈,因而在麵對你時,方法也是不一樣的。青陽心法能疏通你受阻的經脈,它醇厚平緩,在傳功和修習的過程中,你並不會感到痛苦。但大呂功是先破壞你的經脈,再重塑一遍。”張子蘊看著他,沉聲道,“大呂真氣會逐寸毀壞你的經脈通路,同時護住你的丹田。隻要丹田不受損,經脈就一定能重塑。隻是這個過程極為艱難,我不知道你能否撐過去。”
沈光明想了想:“有多艱難?”
張子蘊便跟他說起了一些往事。
青陽祖師傳功之後,張子橋很快就掌握了青陽心法的運轉方式,但張子蘊不行。大呂真氣於數日內將他體內經脈破壞殆盡,他每日每夜都抓著張子橋哀嚎。為了不讓他傷到自己,張子橋用鐵索將他縛在牆上,衣不解帶地陪他。因為無人教導,經脈重塑的過程十分漫長,一個月之後張子蘊才學會了把握大呂真氣的方法。
他捋起袖子,讓沈光明看他手臂上的舊傷:“這些都是鐵鏈留的痕跡。”
雖過了二十多年,傷痕仍觸目驚心。沈光明縮了一下,覺得張子蘊十分可憐。
張子蘊沉默片刻,話鋒一轉:“不過現在有我在這裏,自然就輕鬆許多。”
沈光明總是想著他說的話和他手臂上的傷,不覺得輕鬆在何處。
張子蘊不再廢話,跟沈光明說起運行大呂真氣的要訣。他聲音嘶啞,說起這陰寒可怖的內功,更添了幾分陰森。沈光明聽一半漏一半,被張子蘊打了幾下,總算將他說的訣竅都記了下來。
“青陽心法一師傳一徒,大呂功和他不同。”張子蘊的口吻再次森嚴,“除非出現今日這種情況,否則,你不能將大呂功再傳給世上任何一人。”
沈光明一愣:“為何?”
“這門功夫太邪門也太陰損,練成之後性情與習性都會大變,更會有嗜血*。今日若不是為了救你,我會將它帶入土裏。”張子蘊放下他的手掌,“沈光明,日後這世上會有許多人厭你恨你,但也定有人念你、愛你。那人也許是你親人,也許是朋友,不管身份地位,永遠是你此生的恩人。你要記住這人,你一定要記住這個人。小東西,隻要那人仍在你心中,你就永遠不會成為殺人喝血的妖怪。”
沈光明聽得似懂非懂,但用力點了點頭。
兩人在房中呆了整整三天,唐鷗與林少意在外守了三天。
他倆起初還不甚在意,覺得隻是傳功,應不會有別的突發狀況。唐鷗有空就到張子橋墓前為那株□□去的梨樹鬆土澆水。薄而嫩的葉片真就漸漸長了出來。林少意閑時就跟少意盟的人布置任務。作為武林盟主所在的幫派,少意盟十分繁忙,唐鷗好不容易認清幾個人,第二日又全換了另一批來找林少意。
第一天夜裏,唐鷗與林少意在樹下喝酒聊天,突聽張子蘊和沈光明呆著的房間裏傳出一聲巨大的撞擊聲。
唐鷗立刻跳起來。但房中除了傳來嗚嗚低喘之外,並沒有別的聲音。
那低喘似乎被布料堵實,含糊不清。唐鷗卻認得出這是沈光明的聲音,他走到房子旁邊,又不敢出聲呼喚張子蘊。若是正在傳功,他怕自己懷了事。正躊躇間,房裏又傳來一陣混亂的響聲,隨即便聽張子蘊怒吼了一聲——“沈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