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正道滄桑(2 / 3)

由此可見,如果李德裕繼續打擊牛僧孺,那麼將無異於打擊太子。而不管李德裕在武宗皇帝一朝權勢多大,隻要得罪了太子,注定會在太子繼位後身敗名裂。與此同時,牛僧孺雖然手中握有太子這張“大牌”,一時之間卻根本打不出來,隻能潛心教導太子。這樣一來,就形成了李德裕隻能用心國事,而牛僧孺也隻能用心教導太子的局麵,因為他們二人都對彼此生出了忌憚,以他們為代表的黨爭也由此大幅降溫。所以說,武宗皇帝的這一人事安排,不僅讓李德裕的能力發揮最大效力,同時也對他可能存在的野心形成牽製,並且盡量避免了他們之間的政爭。

在此之後,牛僧孺和李德裕果然和諧了很多,至少他們在表麵上不再對立了。唐會昌二年(842)四月,牛僧孺和李德裕極為罕見地做出同一舉動,他們上書武宗皇帝,要求將其尊為“仁聖文武至神大孝皇帝”。武宗皇帝自然頗感欣慰,再加上是給自己封尊號,很快就批複同意了二人的請求,這件事在當時可謂表明重要的政治風向。史料記載,由於政治環境大為澄清,當時在各地為官的正直大臣紛紛上書請求歸朝,都想要為國為民多做貢獻。百姓遇到大赦,同時也見到一項項有利於生活的政策推行下來,更是喜出望外,整個大唐王朝呈現出一片中興氣象。

內政既然調和,武宗皇帝就想要對外圖強,恰逢這個時候,西域回鶻突然興兵來犯。武宗皇帝得報,立即召集李德裕和牛僧孺等人商議對策。李德裕主張以攻為守,派出大軍直搗回鶻老巢,一舉將其消滅之。牛僧孺則主張以守為攻,憑借險要地勢抵禦回鶻,等到回鶻後勤不濟之後,再伺機出兵追擊,則回鶻不複為患。牛李兩黨隨即展開激烈爭辯,最終武宗皇帝一語定乾坤,采用了李德裕的主張。牛僧孺的主張雖然沒有被采納,但是據史料記載,當時的他還是非常欣喜,因為周圍飽經風霜的老臣終於看到了自己神往的一幕,即無論大臣們如何激辯,在皇帝一聲令下之後,大家都表現得唯命是從,就連宦官們都不敢多議,這在文宗皇帝一朝是無法想象的。

接下來,在李德裕的一力運作下,大將張仲武率領大軍征討回鶻。牛僧孺也樂見其成,因而大力約束黨徒不予掣肘,並且竭盡所能相助。張仲武是百戰老將,所轄更是常勝之師,再加上李德裕在後方鼎力支持,一戰而將回鶻打得大敗。史料記載,張仲武在此役中斬殺和俘獲回鶻將士達九萬人,繳獲武器、馬匹和輜重無數,回鶻首腦烏介可汗倉皇逃走。由於回鶻此次來犯還裹挾了契丹和奚族軍隊,張仲武憑借大勝餘威,揮師向契丹和奚族進軍,很快又將這兩大政權擊潰。與此同時,幸而逃脫的烏介可汗收拾殘部,又闖入雲州(今四川簡陽)作亂。雲州刺史張獻節急忙向朝廷求援,文宗皇帝急命最近的軍隊前去解圍,等到張仲武大軍趕到後,回鶻再次大敗,後來烏介可汗也在被部下殺死,回鶻之亂遂平。

外禍既平,內亂又起。李德裕在平定回鶻之亂中居功甚偉,武宗皇帝自然對他更加寵信,李德裕因此重提“維州事件”,牛僧孺因此重為東都留守,但太子太傅的職位卻保留著。本來,李德裕知道武宗皇帝有意保護牛僧孺,因而對牛僧孺的攻擊也打算適可而止。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昭義節度使劉悟病故,其子劉從諫自行接過節度使權力,此舉自然招致武宗皇帝的不滿。李德裕抓住時機,上書稱劉從諫和牛僧孺交厚,不宜讓他繼續擔任東京留守一職。牛僧孺確實和劉從諫交厚,因而無以為辯,隻能俯首聽命。由於事關重大,武宗皇帝也無法繼續保護他,所以隻保留了他的太子少保職務,先貶為汀州(今福建汀州),後又貶為循州(今廣東循州),牛黨失勢。

雖然仕途跌落穀底,但牛僧孺已經看透了人世滄桑,因而在循州長史任上始終能夠怡然自得。史料記載,牛僧孺得到這一山高水遠的微末小官,就好像得到了朝廷的高官厚祿一樣高興。要知道,當年的廣東還是一片荒蠻,不僅人跡罕至,物資匱乏,而且需要穿過重山密林,其中又有無數可致人死命的毒蟲猛獸。而此時的牛僧孺,已經是一位六十六歲的白發老人,僅僅路途之艱辛就已經讓他吃不消了。牛僧孺這一走就是一年零十個月。因此,白居易、劉禹錫和元稹等人紛紛寄來書信問候,等到他們終於收到牛僧孺滿是樂觀的回信,才終於稍稍地放下了心。

唐武宗

牛僧孺雖然被排擠出了朝廷,但是以武宗皇帝的睿智,自然不會讓李德裕坐強坐大,因而培植了大批李黨以外的親信勢力,同時重用仍舊留在朝廷中的牛黨官員。而隨著李黨在朝廷上的一家獨大,李德裕的精力也終於轉移到了國家社稷之上,這就為“會昌中興”的出現創造了條件。李德裕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聯合道士趙歸真,說服武宗皇帝打擊佛教。武宗皇帝崇信道教,加之當時的佛教活動過於泛濫,已經嚴重影響到了國家經濟和百姓生活,武宗皇帝遂同意了他們的建議。於是,從唐會昌二年(842)開始,大批佛寺先後拆除,大量僧尼還俗,大片土地回到國家和百姓手中。

史料記載,武宗皇帝發起的此次“會昌法難”事件,共在全國範圍內拆除寺廟四千六百餘座,拆除民間私自建造的寺院更是多達四萬餘座。與此同時,還俗的僧尼數量達到二十六萬人,這還不包括服侍他們的十五萬名奴婢。由於這些僧尼已經聚斂了大批財富,從他們身上查出的金、銀、銅和玉器等貴重物品不計其數,由此也可以看出這些不法僧尼的生活之奢靡。緊隨其後,朝廷又收回了大片寺院用地,總數達到數千萬頃。除此之外,武宗皇帝對當時的祅教、摩尼教、景教等,也采取了相同的限製措施,從而讓當時的國家經濟有了明顯改觀。更為重要的是,國家的財政收入增加了,武宗皇帝的心裏也有底了,這就讓他敢於放開手腳進展其他事情。

前麵已經說過,唐朝晚期最嚴重的政治問題就是宦官專政,武宗皇帝通過打擊宗教勢力,建立相對堅實的經濟基礎,因而敢於將矛頭一轉,對準了宦官集團。李德裕作為當時的第一宰相,自然心領神會,主動擔起了鏟除宦官的急先鋒重任。宦官頭子仇士良早有所料,因而決定先發製人,用心炮製了一則罪狀加在李德裕身上,想要借此將其扳倒。可惜他畢竟太天真了,李德裕的所作所為都是在武宗皇帝的授意下進行,如果說他的做法有問題,那麼無異於說武宗皇帝的做法有問題。果然,針對仇士良加在李德裕身上的罪狀,武宗皇帝挺身而出,表示所有事情都出於他的安排,並命令受宦官集團控製的神策軍不要鬧事。

武宗皇帝此舉在當時可謂雷霆萬鈞之力,不僅宦官集團沒有料到,就連李德裕也感到非常震驚。要知道,武宗皇帝雖然有了一點家底,但是如果在這個時候和宦官集團公開翻臉,也可謂是一招不折不扣的險棋。因為官宦集團一旦絕地反擊,拉下臉來和武宗皇帝攤牌,最終鹿死誰手猶未可知。然而,武宗皇帝舍我其誰的氣勢到底鎮住了仇士良,沒過多久他便以身體有恙為由,請求辭去神策軍的指揮權。仇士良此舉,意在以退為進,即一旦武宗皇帝同意他的請求,仇士良就會製造各種麻煩。如此一來,讓武宗皇帝無法收場,最後還得讓他回來收拾亂局。但是武宗皇帝早已做好準備,他不僅在神策軍中安插了大量親信,而且在宦官集團內部也得到了策應,因而對仇士良的發難來了個順水推舟,一舉將他趕下了台。

仇士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倒台,更沒有想到會倒得這麼快,因而整天鬱鬱寡歡,沒過多久便病死於家中。武宗皇帝隨即搜尋仇士良罪證,並且命人去他家中查證,而這個時候李德裕早已命人在仇士良家中藏了一批兵器。眾所周知,古代社會對於兵器的管理是非常嚴格的,隻要藏有鐵器,就相當於今天私藏槍支。而仇士良在家中“私藏”的武器達到數千件,再加上他豢養了大批死士,顯然“意在”謀反。因此,得到回稟的武宗皇帝立即下令,剝奪仇士良生前的所有官爵,其財產也全部充公。由於仇士良在淨身之前已經娶妻生子,因而他的家眷也遭到流放,以仇士良為首的宦官勢力從此被鏟除。

為了整肅官員隊伍,本著亂世用重刑的法治原則,武宗皇帝還製定了嚴刑峻法,尤其對貪汙腐化行為打擊力度最大。當時,唐朝官員的俸祿並不高,再加上一些高級官員的盤剝,很多官員依靠俸祿養家糊口甚至都成問題。在這種情況下,官員們想出一些旁門左道去撈黑錢是必然的,武宗皇帝為此增加了各級官員的俸祿標準。後來,李德裕又在這項政策上加了兩條,其一是精簡官僚隊伍,其二是派專人到邊遠地區發放俸祿,這就使得武宗皇帝時期的官僚隊伍大為廉潔化,同時也加強了他們的辦事效率。還有一個問題是學子入京考試,因為他們大多沒有經濟來源,一些寒門子弟隻能借高利貸度日。武宗皇帝為此專門設立了政府借貸機構,確保利率在合理合法的範圍內,從而成功避免了考生在上任之後因為巨額欠款而貪汙受賄,在當時得到眾多學子的一致擁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