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獨善其身(1 / 3)

牛僧孺進入仕途,本身就帶著一絲無奈,政敵的糾纏不清已經讓他焦頭爛額,偏偏外族又來火上澆油。牛僧孺根據自己的既定設想向皇帝建言,被皇帝采納之後,卻遭到政敵的大肆反擊,並因此遭到貶謫。幸而牛僧孺在地方任上積極謀事,為轄區內的百姓創造了很多福祉,同時也讓他的名譽得到讚美。應該說,作為一位在政爭中落敗的地方官員,牛僧孺做到了他所該做到的一切,同時也贏得了他能贏得的諸多美譽。可惜,政敵的困擾仍舊如影隨形,他也隻好為了自己的將來多做打算。

皇帝的密謀

就在楊誌誠事件逐步平息的同時,另外一件大事又在唐王朝內醞釀成型,而這件大事的謀劃者正是文宗皇帝。應該說,文宗皇帝之所以能夠登上皇位,可謂經曆了極度凶險的過程。當時,由於宦官集團的勢力急速膨脹,其內部也出現了分裂和矛盾。比如宦官劉克明權傾一時,曾經弑殺敬宗皇帝而立其子李悟為帝,企圖長期竊取國家政權。但是緊隨其後,宦官王守澄又糾集一批失勢的宦官,指揮神策軍殺死了劉克明和李悟,隨之推舉李昂為帝,是為唐文宗。在此之後,國家權力進一步向宦官集團傾斜,連基本的官員任命權都被宦官集團把持,文宗皇帝幾乎成了傀儡。

由此可以想象,文宗皇帝雖然被宦官推上皇位,但是對於宦官卻一點好感都沒有。相反,他認為是宦官殺害主將的祖父(即憲宗皇帝)和皇兄(即敬宗皇帝),再加上他想要奪回大唐王朝的國家權力,因而一心想要鏟除宦官勢力。前麵已經說過,敬宗皇帝一直不同意,目的就是為了用牛僧孺及其背後的革新派勢力牽製守舊派勢力,文宗皇帝基本繼承了敬宗皇帝的這一做法。不過,文官集團雖然不再威脅皇權,卻也無法被文宗皇帝倚重,他想要鏟除宦官集團,必須重新培植自己的親信勢力。

第一個被文宗皇帝寄予厚望的是宋申錫,此人忠誠而謹慎,實屬幫助文宗皇帝鏟除宦官的不二人選。經過一路提拔,宋申錫成功進入宰相之列,同時也在文宗皇帝的授命和幫助下建立了自己的勢力。由於宋申錫廉潔奉公,名聲很好,他的拜相可謂眾望所歸,這也讓文宗皇帝看到了一絲希望。時機逐漸成熟後,文宗皇帝便開始和宋申錫密謀行事,可惜他們的保密工作沒有到位,宋申錫的屬下王璠不慎泄密,以至於王守澄有所警覺。作為應對,王守澄暗中指使神策軍將領豆盧著誣告宋申錫謀反,並且擅自派出神策軍去宋申錫家滅門,幸而被文宗皇帝及時製止。

事實上,王守澄也知道宋申錫的背後有文宗皇帝撐腰,而且文宗皇帝也知道王守澄一定很清楚他和宋申錫之間的關係。因此,文宗皇帝雖然一時保住了宋申錫,但是王守澄絕不會善罷甘休,因而一時沒了主意,隻有急忙向牛僧孺尋求計策。牛僧孺始終密切關注著時局發展,得到文宗皇帝的旨意後,他立即進宮麵聖,當然他也給文宗皇帝帶去了一條妙計,那就是把宋申錫謀反的事情盡量公開化,越多的人參與進來越好。很快,當時的四位宰相宋申錫、路隨、李宗閔和牛僧孺全部到齊,但宋申錫作為當事人被攔在了大殿之外。接下來,案件的審查就進入了法律程序,由於牛僧孺的力保,宋申錫最終免於一死,隻是貶到了開州(今重慶)做司馬。史料記載,宋申錫被貶時家徒四壁,有百姓感念他的恩德送錢送物,才使其有能力趕往被貶地開州。

隨著宋申錫的失勢被貶,文宗皇帝最大的希望隨之破滅,他也由此陷入了極度的沮喪之中。而王守澄既然扳倒了宋申錫,對於他來說最大的政敵已經消失,同時依附他的大臣也日漸增多,其勢力之大足以遮天蔽日。幾乎絕望之際,文宗皇帝忽然眼前一亮,既然危機時刻可以求助於牛僧孺,為什麼不能在平時求助於他呢?雖然牛僧孺忙於和守舊勢力纏鬥,其勢力也不足以和宦官集團為敵,但是為自己出謀劃策還是可以的。於是,文宗皇帝秘密問計於牛僧孺,而牛僧孺隻是告訴了他一個人的名字———鄭注。

鄭注是絳州翼城(今山西翼城)人,其人陰險狡詐,善於逢迎,又長於醫術。當然,如果能夠為文宗皇帝所用,也可以稱為足智多謀,機變靈活。最初,鄭注隻是一個到處招搖撞騙的江湖遊醫,由於醫術還算高明,得到了襄陽(今湖北襄陽)節度使李訴的任用。後在李訴的舉薦之下,鄭注又得以結識王守澄,並且拜在了他的門下做幕僚。文宗皇帝對鄭注進行一番秘密調查之後,隨即明白了牛僧孺的用意,因為鄭注不僅膽子大,而且野心更大,且能力也很強。當然,由於鄭注此時拜在王守澄門下做幕僚,而文宗皇帝要對付的正是王守澄,所以隻能謹慎行事,用計試探鄭注的內心想法。

很快,文宗皇帝忽然得了一種怪病,雖然看上去像是常見的中風,但是不僅宮中的禦醫看了個遍,就連很多江湖遊醫都紛紛來看,可無論如何都看不好。眼看時機差不多了,文宗皇帝暗中命人找到王守澄,建議他讓鄭注去給文宗皇帝看病。此時的王守澄正在興頭上,絲毫沒有把這件事當回事,聞言便讓鄭注進宮去給文宗皇帝看病了。毫無懸念,鄭注一番診治之後,文宗皇帝的病奇跡般地痊愈了,因而文宗皇帝給了他大量封賞,這件事讓鄭注本人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等他回到家中,結合當前的政治局勢一想,立即恍然大悟,文宗皇帝這是在拉攏自己。

鄭注到底是個聰明人,他雖然明白了文宗皇帝的意圖,卻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不動聲色。就在文宗皇帝以為他沒有明白自己的心意,甚至擔心他明白之後向王守澄告密時,鄭注趁著文宗皇帝出宮遊獵的機會忽然秘密求見。文宗皇帝喜出望外,一番寒暄之後,立即問他有什麼計策對付王守澄。鄭注也確實是有備而來,他建議文宗皇帝提拔和王守澄有矛盾的宦官仇士良,從而分化宦官集團的內部勢力。由於鄭注運作得力,再加上王守澄目空一切,神策軍的指揮權成功轉移到仇士良手中,王守澄被文宗皇帝賜死,鄭注因功被封為鳳翔節度使。

按照鄭注的計劃,他們會趁著宦官首領一同為王守澄送葬的時候,忽然發難將他們一網打盡,其中包括仇士良。但是文宗皇帝對於鄭注的為人同樣心知肚明,如果完全按照他的計劃行事,最終恐怕會讓國家大權落入其手,到時候自己所麵臨的局麵很可能還不如王守澄專權的時候好。於是,文宗皇帝與心腹大臣李訓密謀,趁著鄭注去鳳翔搬兵的空當,提前剿滅宦官集團,然後驅逐鄭注。一日,忽然有大臣向文宗皇帝奏報,左金吾大殿前的石榴樹上降下甘露,認為這是天降祥瑞的跡象。文宗皇帝隨即派李訓去查看,他回來後稟報卻含糊其辭,總之沒弄清到底是不是甘露。

於是,文宗皇帝又命仇士良等宦官去查看,並且由禁衛軍將領韓約引領。韓約是李訓的死黨,本來李訓已經在左金吾大殿中埋下伏兵,隻待他將仇士良等人引至大殿前,就可以衝出來一舉將其斬殺。可惜韓約此人難堪大用,他擔心大事不成,反遭身死,一路神色慌張,臉色都變白了。仇士良有所警覺,遠遠地看著左金吾大殿卻止步不前,這個時候忽然吹來一陣風,大殿內的帷帳被吹開,露出全副武裝的甲士。仇士良掉頭就跑,李訓上前去揪他的衣服,被其隨從掀翻在地,甲士衝出來已然追趕不及。李訓知道大事不成,便倉皇逃出京城,仇士良隨即發兵搜捕,最終在終南山將其捕殺。鄭注得知此事的時候,正在帶兵來京的路上,見狀隻好撤兵退回鳳翔,很快被監軍宦官張仲清殺死,這就是我國曆史上著名的甘露之變。

貶謫

甘露之變後,文宗皇帝的權力更加衰落,宰相的權力也降低到了極點,幸而有牛僧孺等一眾大臣的極力運作,才沒有讓仇士良等宦官做出廢立之事。不過,這個時候的牛僧孺也是自顧不暇,以李德裕為首的政治集團已經與之公開決裂,牛李黨爭由此進入白熱化。為求自保,牛僧孺也隻好不斷網羅自己的勢力,並很快被推到了時代的風口浪尖。這裏簡單介紹一下牛李兩黨的背景,牛黨以牛僧孺為首,基本都是科舉出身的寒門子弟;李黨以李德裕為首,基本都是世族出身的富家子弟;他們之間的矛盾首先表現在取士製度上,牛僧孺認為國家應該以科舉取士,這樣有利於整個社會的精英向朝廷集中;李德裕則認為應該以門蔭取士,因為世家子弟出身官宦家庭,從小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就懂得如何做官,二人分別代表了各自的集團利益。

此外,在對待各地藩鎮的策略上,牛李二人也存在著分歧。牛僧孺主張徐徐圖之,穩紮穩打地削弱藩鎮勢力,等到時機成熟再一舉剿滅;李德裕則認為徐徐圖之隻會養虎為患,不如調集軍隊直接彈壓各地藩鎮,用最簡單和最有效的方法一舉解決問題。隨著雙方利益衝突的加深,政見不同還逐漸惡化為個人恩怨,比如最早牛僧孺在科舉考試中被李德裕的父親李吉甫排擠出朝廷,牛僧孺初次拜相時又坐視李逢吉將李德裕排擠出朝廷,都不斷加深了二人之間的仇怨。在這種情況下,無論牛李二人誰當政,都會利用手中權力大肆打擊對方,同時又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裹挾其中,以至於最終釀成黨爭之禍。

唐大和五年(831)九月,吐蕃將領悉怛謀與吐蕃中央政權失和,遂率領其麾下將士放棄所鎮守的維州(即四川理縣),逃到成都請降。時任西川節度使的李德裕安置了悉怛謀所部,同時果斷派兵占據了維州城,然後便上書朝廷請求定奪。這件事在當時絕對稱得上天大的喜訊,李德裕也以勝者姿態準備向朝廷請功邀賞,甚至想象著因功回到朝廷為官。他在奏疏中說,憑借維州城的重要戰略意義,唐軍完全可以直入吐蕃腹地,即便不能依據剿滅之,也可以對其實施沉重打擊,從而使唐軍一雪前恥。李德裕的主張得到很多人的讚同,可惜黨派鬥爭的弊端在此顯露無遺,那就是鬥爭雙方都無視國家最高利益,而是想盡辦法打擊和抑製對方,借以維係自身的利益。李德裕的批文上交到朝廷,文宗皇帝召見群臣商議對策,牛僧孺也在被召見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