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巴接過來,遞給韋翠娘,又嘭的一聲關緊門。
阿梨聽不見他們在什麼,但看著屋裏的人都在樂,也跟著笑,眉眼彎彎。
外頭,胡安和差點被撞了鼻子,但他又不敢對韋翠娘造次,委屈巴巴捂著鼻頭往後退了步。
薛延便就再敲門,揚聲喚,“娶新娘子的。”
如此三次,韋翠娘才終是滿意,大手一揮,放迎親的人進來。
阿梨瞧見門口處乍泄的光,捏著扇柄的手心微微出了汗。
燕國習俗,女子出嫁之時以扇遮臉,為了遮羞,也多了些神秘的美。
客房雖不用作喜房,但被褥枕套都換成了大紅色,阿梨嬌身形端坐於床上,廣袖下露出半截皓腕,一團橘紅色繡金線紈扇擋住多半的臉,耳垂上墜著流蘇狀純金墜子,流光溢彩,微微搖晃。
看不見臉,但仍足以使人目不轉睛。
薛延抱著木雁立在門口,一時竟呆住,心口跳若擂鼓,一瞬間,眼前一切都成了虛幻,就隻剩下阿梨。
韋翠娘捂著唇笑,眉飛色舞道,“傻在這做什麼,不接新娘子了?”
胡安和也著急,踩了他一腳,低聲道,“別誤了吉時!”
薛延這才回過神來,將手中大雁奉給馮氏,完成奠雁之禮。
迎親時候獻雁為贄禮的習俗,古已有之。大雁為候鳥,南北遷徙有定時,且終生隻有一個配偶,若一隻亡,另一隻也永遠不再擇偶。雁南往北來順乎陰陽,配偶固定合乎義禮,婚姻以雁為禮,象征一對新人陰陽和順,也象征著對婚姻的忠貞專一。
結巴充作舅子一職,為薛延端來早備好的熟雞蛋煮糖水,薛延一口喝盡湯水,急匆匆去背阿梨。
因著今日婚事之故,韋翠娘穿了身淡黃色衫裙,比起以往明豔樣子,看起來平柔許多。
她站在賓客之中,瞧著薛延心翼翼在阿梨腳前蹲下的樣子,不由笑出聲,偏頭與胡安和道,“以往看他囂張樣子,以為不怕地不怕,是個狠人物,今日不過結個親,你瞧將他慌的,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裏放了。這哪兒是娶親,倒像是背一尊價值連城的玉娃娃。”
不知從何時開始,胡安和一與她話就緊張,本就不是伶牙俐齒的人,話簡直和結巴有了一拚。
他舔舔唇道,“喜,喜歡嘛,當然寶貝了。”
韋翠娘撩了下鬢邊的發,瞧他一眼,剛想笑問句“你臉怎麼那麼紅?”,那邊便就吵起來,要出門上轎了。
回去的時候要走與來時不一樣的路,寓意著“不走回頭路”。
隴縣不大,繞一圈也就一個時辰,喜轎由四人抬,路麵平坦,倒也穩穩當當。成親是大事情,若是街上見著花轎了,人們都會跑出來圍看,孩子嘴巴甜,若是碰見了新郎官,還能幾句好話要幾顆糖果吃。鑼鼓喧,吹吹打打,大人孩穿著厚厚襖子站在街邊,笑著看隊伍駛過,熱鬧非凡。
阿梨拿下遮臉的扇子,從窗牖偷偷往外看,正瞧見結巴往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女孩手裏塞花生糖。
他臉凍的有點紅,穿著喜慶,似是察覺到阿梨視線,回頭望了眼,咧嘴笑了下,露出白白的牙齒。
阿梨靠回轎子裏,不知想到什麼,也笑起來。
她閉起眼,雙手合十,指尖抵在下唇位置,在心裏默默道,“爹,娘,弟弟,阿梨真的嫁人啦。”
兩刻鍾後,花轎停在家門口。
薛延騎馬緩緩而行,胡安和與韋翠娘催快馬早至半刻,一見著轎子在巷口露麵,趕緊點燃了早掛在門口的爆竹。劈裏啪啦一陣亂響,煙塵四起,鄰裏街坊都圍在一邊,笑盈盈地著吉利話。
薛延下馬,侯在一邊,眯眼看著那簇燃著的爆竹,麵上的笑根本收不住。
結巴捂著耳朵,用肩膀蹭蹭他的,大聲喚,“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