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樓的旁邊是一條死胡同,盡頭被一堵矮牆封著,堆滿了雜物。韋翠娘沒看路,直到發現已經無路可走了,才堪堪停下來,她閉著眼靠在牆壁上,惡狠狠抹了把自己的眼角,粗粗喘了口氣。
她早年喪母,一直與父親生活,在時候,韋掌櫃還沒有宴春樓,是個窮光蛋,父女倆相依為命,白手起家,直到韋翠娘十歲那年,生活才逐漸有了起色。韋掌櫃愛女如命,對外精明算計,卻什麼好東西都要留給韋翠娘。韋翠娘脾氣一向不好,但韋掌櫃對著她總笑嗬嗬似個彌勒佛,百依百順,今是第一次,他們吵起來,這樣不可開交。
當時被氣迷了眼,韋翠娘不管不顧就衝出來,現在冷靜些,也覺著後悔,可礙於麵子,是怎麼也拉不下臉回去了。
陽光斜斜灑下來,韋翠娘一身百蝶穿花裙,流光溢彩,臉色卻是不出的難看。
阿梨和薛延站在街口,看著這樣不同於以往的韋翠娘,都覺著詫異。
過了好一會,阿梨偏頭,輕聲與薛延,“咱們去看看她罷?”
薛延抿抿唇,好。
身後腳步聲響起,寂靜巷子裏尤為引人注意,韋翠娘聽見,警惕性回頭,喝了句,“什麼人?”
阿梨被她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薛延在身後握住她的肩,安撫捏了捏,阿梨眨眨眼,這才緩過神,低柔喚了句,“韋姑娘。”
韋翠娘記得她,雖隻有一麵之緣,印象卻是深刻。隴縣在北地,民俗影響,姑娘也大多是大氣熱烈的,再加上地方偏僻,都是窮苦農戶,大多數人家也沒什麼女兒要嬌養的法,女孩子**歲就能下地插秧了,像阿梨這樣瞧著就剔透溫婉的姑娘,極為少見。
她就往那裏一站,眉眼彎彎樣子,看著毫無攻擊力,讓人凶不起來。
韋翠娘點點頭,應了句“嗯”,雖隻有一個字,態度卻溫和不少。
她若無其事輕咳一聲,轉向薛延,問,“找我做什麼,考慮好了?”
薛延最煩她這種冷冷淡淡的樣子,好像誰欠了她多少錢一樣,皺皺眉,也沒什麼好氣,,“沒有。”
韋翠娘細眉一挑,有些不滿,“那你來幹什麼?”
阿梨在薛延身前,看不清他表情,也看不懂韋翠娘在什麼,有些迷惑。薛延實在懶得搭理韋翠娘,他往下攥住阿梨的手,在她指肚輕輕按了按,示意正事。
阿梨會意,忙在懷裏掏出個方方正正的信封,雙手遞過去。
她怕韋翠娘不好意思,惱羞成怒,沒多別的,隻客氣笑了下。
韋翠娘沒讀過多少書,但也沒笨到真的大字不識一個,看著第一頁上那遒勁有力三個字,連蒙帶猜,也看明白了。她愣一瞬,捏著信封的指尖有點泛白,問,“那個書呆子給我的?”
這句話阿梨看懂了,她彎彎眼,補充道,“他叫胡安和。”
韋翠娘垂眸,動作頓了會,將那個信封揣進袖裏,了聲“謝謝。”她抬眼,對上薛延麵無表情的臉,舌頭一轉,又,“等我給你錢。”
薛延偏了眼不看她,沒話。
阿梨不明所以,她安靜站著,看對麵韋翠娘在身上亂摸一氣,神色越來越尷尬,終於也回過味兒來,猜出她在幹什麼,忙道了句,“沒關係的,不要錢的。”
韋翠娘鬆了口氣,直起腰撥了撥頭發道,“今個出來急,沒帶錢,下次給你。”
阿梨笑著,“真的不用。”她看著韋翠娘額上細碎的汗,想了想,從袖裏掏出個嶄新帕子遞過去。
韋翠娘本不想接,但她這次出來實在太急,不隻沒帶錢,連個手絹都沒帶,兜裏比臉都幹淨,再加上阿梨笑起來實在太乖,她想不出什麼話來拒絕,遲疑著,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捏著柔軟布料,韋翠娘在心裏暗搓搓想,長成這樣,不當人販子真是太屈才了,那簡直一騙一個準。
韋翠娘知道自己現在模樣肯定狼狽,她心高氣傲,拉不下麵子,就想著趕緊找個地方洗把臉,省的在人麵前出醜。她拿著帕子假裝拭拭汗,開口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至於生意的事,等你們想好了再給我答複,我不急。”
薛延巴不得她下逐客令,一聽這話,趕緊牽著阿梨往外走,連裝模作樣的寒暄都省了。
他開始有些後悔,早知道就該讓胡安和來,與這樣女人打交道,他渾身的不舒服,再多來幾次,能折壽三年。
阿梨不知道薛延心裏是怎麼想的,她隻覺得奇怪,剛才在宴春樓,韋翠娘和韋掌櫃鬧出那樣大動靜,依她的性子,定不會馬上就回去的。而她身上又沒帶錢,要先回去,又能去哪裏呢?
走了兩步,阿梨扯扯薛延袖子,讓他停下,自己回頭去看。
果不其然,韋翠娘在那條胡同裏轉了兩圈,而後踏出來,拿手擋著眼前陽光,東西瞧瞧,有些茫然。
阿梨咬咬唇,與薛延,“要不,咱們去請韋姑娘到家裏做客罷?”
薛延倒吸一口氣,但拒絕的話還沒出口,韋翠娘便就和有心靈感應似的往這邊看了過來。
阿梨衝她揮了揮手,笑道,“韋姑娘,若是無事的話,便來我家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