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巨響的那一瞬,胡安和的心像是被什麼猛地砸了一下,張大娘拿了個碗裝了些鹽,正遞給他,但胡安和來不及接,掉頭就往外跑。碗掉落在地上,一聲脆響後碎成兩半,白花花的鹽粒子灑得到處都是,張大娘“哎”了聲,探身喚他,“你做什麼去?”胡安和頭也不回。
張大娘有些生氣,急忙忙追出去喊他,但當她透過門口瞧見對麵景象後,便就止了聲。
路口處那棵兩人合抱粗的大樹轟然倒下,砸中了對麵的三間房,薛家的店離樹最近,扛住了大半的力道,幾乎垮了一多半。房子的橫梁傾塌下來,遍地都是碎掉的木頭,還有打破的碗碟物件,一片狼藉。
那棵刺柏樹約莫有七八十年的曆史了,枯了也有二十多年,卻一直沒有倒下,若遇上雨水充沛的時節,甚至還能長出幾片嫩葉子,半活過來。隻是這三年來一直都是這樣死氣沉沉樣子,沒見再有新生。
那樹立得筆直,歪都不歪,當地人也就沒有將它當回事,誰都不知道這樹的內裏已經爛了,隻待一場大風。
張大娘腦中嗡的一聲,反應過來後忙回屋大喊,“老爺子!樹倒了,有人壓在底下,快去幫著扶啊!”
胡安和沒穿蓑衣,也沒打傘,就那麼頂著風雨跪在地上扒,他不知道結巴在哪裏,但是不敢停下,細皮嫩肉一雙手,沒幾下就出了血。入目斷壁殘垣,胡安和想不明白,明明剛才還好好的,怎麼一轉眼就成這樣了呢。
他抹了把眼淚,哭腔,“薛延,你怎麼還不回來啊!”
張大爺本還睡著,穿一身白花花裏衣,被叫醒後,隨便披了件襖子就衝出來。到底年紀大,經事多,他比胡安和鎮靜許多,先打量房子一周,瞧見了掉在一邊的那個木匣子,他撿起來問,“這是什麼,從屋裏滾出來的?”
胡安和認出那是阿梨的鐲子,他急促吸了口氣,指著張大爺麵前那處大聲道,“人就在那裏,快挖!”
一老一少,力氣都沒多大,木梁粗重,搬得費力,但卯足了力氣,也有些成效。結巴還醒著,當麵前的遮擋被除去後,風迎麵吹過來,他打了個哆嗦,試探喊,“二,二掌櫃的?”
聽見他聲音,胡安和眼淚都要流下來,他彎腰抓住結巴的手,啞聲道,“聽哥的,你別睡,再撐一撐,很快就能出來了。”
結巴輕輕笑,“我沒事。”他喘了口氣,“就是,就是有點冷。”
胡安和眼底泛酸,他咬了咬牙,衝著身邊的張大爺道,“再挖!”
風似乎了不少,兩人手已經要凍僵,但動作不緩,房子是木質的,木頭垮塌下來將結巴壓在底下,但好在有兩根相互叉在一起,正好形成一個拱橋形,成了保護,結巴安安好好的,身上一點傷都沒有。
胡安和神色一喜,幹勁更足,他把上麵雜物都清除,拉著結巴的胳膊就想把他拽出來,但沒拽動。
“二掌櫃的……”結巴伏在臂上哭,“我的腿好像被壓住了。”
胡安和一怔,他用手背抹了把臉上雨水,借著張大娘打的燈籠往那邊看。一根粗大的橫梁整個塌下來,結巴的上身還能動,但右腿卻死死卡在裏頭,他強作鎮靜,但聲音還是有些顫,“疼,或許,或許是斷了。”
張大娘拍著大腿,“這可怎麼辦喲,造孽喲!”
胡安和腦子裏不清不楚的,一陣陣懵,他站起來,無助地四處張望,正瞧見從遠處疾奔過來的一個身影。
胡安和喉頭一梗,跳起來揮手道,“薛延,這裏,快來!”他喊的大聲,嗓子都破了音,“快來!”
薛延把手上東西扔在地上,瘋了一樣往這邊跑,他隔得老遠就聽見樹斷的那聲悶響,忽然就想起昨晚胡安和喝醉後的那些胡話,他心裏堵了團棉花似的,心神不寧,連找錢都沒拿,急慌慌往回返。
但是他沒想到,事情會糟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