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延眉峰輕挑,抬手捏她下巴一下,又道,“以後多吃些。”
這動作親昵異常,阿梨呆住,而薛延完全出自下意識,話出口後,也愣了。兩人麵對麵吹了半晌風,最後還是薛延先緩過神,他若無其事捏了捏鼻梁,甩了書袋到肩上,,“走了。”
阿梨“啊”了一聲,看他推門出去,也跟著往前走了兩步,輕聲問,“那你今晚要回來吃飯嗎?”
“回啊,不回家我去哪兒。”薛延側身,手指衝著院裏點了點道,“進去吧。”
阿梨笑起來,手指抓了抓裙擺,連連點頭。
見她妍俏樣子,薛延勾起一邊唇角,直直往前走,也不再回頭。
見他背影隱在轉巷處,再也不見了,阿梨終於轉身。她心繞開腳底圍著她轉的雞鴨,輕快往屋裏走,可再抬頭時,竟對上馮氏笑意盈盈的眼。她就抱著個笸籮站在廚房門口,也不知看了多久。
阿梨怔住,她腳步一頓,剛落下去的那抹霞色漸漸又浮上來。
馮氏倒是沒提別的,隻,“我剛才隨手翻了翻,竟瞧見牆角豎著好大一袋子南瓜子,趁著今日頭好,咱娘倆給它曬曬,過三日就能炒了吃了。”
阿梨自是應著。她先到廂房裏拿了張席子到院裏鋪好,又趕了雞鴨都進籬笆裏,便挽著袖子幫馮氏一起將南瓜子灑在上頭。
南瓜有癟子,要一邊灑一邊挑,馮氏帶著阿梨坐在席子邊,閑聊著做活兒,倒也不覺得多累。
癟子都扔在旁邊一堆,等著待會收起來喂雞。馮氏弓著身,撥撥翻翻看裏頭有沒有漏掉的好子兒,忽然想起什麼,問阿梨道,“我以前有沒有與你薛延他家中原來是做什麼的?”
阿梨手裏還捏著顆南瓜子,搖搖頭道,“沒有。”
馮氏,“薛家以往是做官的。”她拍拍手,站起來道,“你等等。”
阿梨瞧著她邁過席子,掀了簾子到屋裏去,沒過一會又出來,隻手上多了兩本書,遞給她。阿梨接過來,本不明所以,卻在看見那書名字時頓住。
《資法通史》、《前朝集要》。
她雖為女子,多讀些詩經楚辭之類,但這兩本,她還是知道的。出自前丞相薛之寅之手,集前朝史料於大成,是部難得佳作,為趕考學子所追捧,她弟弟也曾多次與她提及這部書。隻是後來薛之寅因遭人誣陷叛國通敵被斬首,這書也就成了□□,雖後來也算是平反,但書禁未解,薛家的所受的苦難也無人顧及,原為泱泱大族,最後枝葉盡散,死病過半。
國君昏庸,為顧及麵子,往後時日對此事隻字不提,遑論慰問,可憐薛家一代清貴世家,便就此消散了。
馮氏似是想起往事,也有些感傷,過許久才道,“著了這兩本書的人,是薛延的親祖父,名喚薛之寅。”
這消息讓人震驚,阿梨眼也不眨地看著馮氏,半晌不出話來。
她以往隻道薛延矜貴,性子驕橫些,卻沒想到他竟出自如此勳貴世家,又在少年時經曆如此波折。阿梨忽然覺得,薛延對讀書之事的厭惡,許就是緣於此。
馮氏,“薛延自便就是我看著長大的,句不敬的話,我一直都是將他當親孫兒待的,自家孩子,怎麼瞧怎麼好,我對他也一向縱容,但隻逼過他兩件事,一是送他入書院,二是留下你。”她歎氣道,“阿梨,我是真的怕薛延走上歧路。”
阿梨抱著書,心中隱隱察覺到馮氏為何在此時與她挑明這番話。
馮氏拉過她的手,,“我與薛延雖身份上懸殊,但大事上,他能聽進我的話,且我瞧著今日,他對你並非無意。你是好孩子,我一直都看在眼裏的,我本還怕著你覺得日子苦,會不願留下,但現在瞧著,我是多慮了的,我們阿梨是頂好頂好的姑娘。”
阿梨咬著唇,輕輕喚了聲,“阿嬤,”她抬手,用指腹抹去馮氏眼角的淚,道,“日子好好的,您哭甚麼。”
馮氏,“梨兒,你不知道,現在這樣日子,對我們娘倆來,來得到底有多難。”
阿梨環住她的肩,溫聲道,“浪子回頭金不換,薛延本就不是壞人,咱們信他定能學好的。”
馮氏含著淚笑,她垂眼在袖裏摸了摸,不知怎麼就變出隻鐲子來,探身戴到阿梨手上,道,“這是薛家夫人臨走前托於我的,是傳家寶,世代傳於兒媳,今日我便就做主,將它予了你了。隻是要委屈你,婚事要再耽擱些時日了。”
阿梨伸指摸了摸那鐲子,觸感溫潤,油翠欲滴,是難得好玉。
馮氏撫了撫她臉蛋,道,“少來夫妻老來伴,你們以後,便就一起好好過日子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