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間(2 / 2)

就在這“一念之間”,他也與留學擦身而過。目前他承辦西來大學的校務,從事《西來通訊》的主編,並且為我擔任英文口譯,幫我筆譯英文講稿,樣樣工作都做得有聲有色,法喜充滿,我相信他也會和我一樣,感謝這“一念”的轉變。

我記得在剛來台灣時,目睹佛法之衰微,深感痛心,因而常思如何突破。有一天,心中忽然興起設立佛教文物陳列館及佛教圖書館的念頭。雖然我當時一無所有,但我擁有一顆不滅的恒心。為了實踐這“一念”,每當身上有一些餘錢,我就拿來請購佛教典籍;每到一地弘法,我也抽空網羅佛教文物。如今,圖書館、寶藏館遍布於各地的佛學院與別分院中,足見惟有以鍥而不舍的精神為動力助緣,才能功圓果滿,成就事業。

我從青年時期就非常關心佛教的動向與前途,三十多年前,我在伏案筆耕時,有感而發,在《佛教需要什麼》的文章裏寫下:佛教需要建一個大學、需要辦一份報紙、需要設一個廣播電台、需要成立一個電視事業。盡管一經提出,遭人譏議,斥為天方夜譚,雖然許多年來,因緣不足,未能順利如願,然而這“一念”未嚐稍退。

一九九○年,我終於在美國洛杉磯成立西來大學;一九九三年,被核誰佛光山在宜蘭興設佛光大學;將來我還要在別處廣設大學,以佛教解行並重、悲智雙運的理念教育青年,造福人群。雖然目前還有報社、電台、電視台尚未如願設立,但是這些計劃在我心中醞釀多年,相信必有實現之日。

我雖然擇善固執,往往以一生的歲月來堅持“一念”的實踐,但是我並不固守己見,剛愎自用,而能察納雅言,回頭轉念。

一九五七年,我曾經接到日本大正大學的博士班入學通知,當我正準備負笈前往日本時,朱殿元居士對我說:“師父!在我們的心目中,您是師父,地位比博士還要崇高,為什麼還要去攻讀博士學位呢?”我當下汗顏,自忖所言甚是,我已棄俗出家,以弘揚真理、淨化人心為己任,我的地位、我的使命的確非比尋常。我又想到:人活著,不僅是要為自己打算,更要多為別人設想,我今天既然已經是他人的師父,卻還要遠赴東瀛,以日人為師,讓我的徒眾情何以堪?

就在這“一念之間”,我放棄了深造的打算,但是我未曾感到絲毫遺憾,因為我將研究學問的心力放在弘法利生上,施設了更多的佛教事業,利濟了更多的有情眾生,自覺人生更富意義。

丹霞天然本欲進京趕考,因為聽到一句:“選官何如選佛?”“一念之間”,將官祿前程拋諸腦後,行至湖南,於石頭希遷門下參學得道;六祖惠能本為一名樵夫,由於安道誠的鼓勵資助,“一念之間”,放下世俗生活,來到黃梅,在五祖弘忍座下開悟見性。

我雖不才,但徒眾之中也有多人因為隻字片語的啟發,而在“一念之間”選擇了正確的人生方向,對社會做出最大的貢獻:張慈蓮因為我的勸告,“一念之間”,放棄當歌星的美夢,成為佛教徒,從事幼教工作,培育菩提幼苗,功德無量;依照在聽了我的開示以後,“一念之間”,改變學唱歌仔戲的初衷,剃度出家,曆任典座、當家,目前是巴黎佛光寺的住持,度人無數。

經雲:“心如工畫師,能畫諸世間。”天堂、地獄、喜樂、憂愁,乃至生、老、病、死無非都在我們的“一念之間”。我一生中所遭遇的阻撓、傷害不知凡幾,但都因為我時時持有樂觀進取的念頭,故能轉危為安,化難為易。

我曆經多劫,幾次瀕於死地,但是我不曾因為即將命終而形色憂懼,也未嚐由於獲得重生而雀躍狂喜。我以為生死隻在“一念之間”,如果我們能在生時妥善運用時空,多做益事,則臨死何懼?如果我們能在平日為自己寫下曆史,為社會留下貢獻,則雖死猶生。反之,如果我們多行不義,無惡不作,即使藏身密室,服食仙丹,依然常懷恐怖,生不如死。如果我們吃喝玩樂,無所事事,如同行屍走肉,則雖生又何異於死呢?

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一念嗔心起,百萬障門開”,“一稱南無佛,皆共成佛道”,貪嗔愚癡、邪見我慢,雖起於小小的“一念之間”,卻足以毒害心靈,鑄成大錯。如果我們能及時到諸佛菩薩前合掌懺悔,能及時反省悔過,則“一念之間”又是另一番光風霽月的景象。

佛教說“一念三千”、“一念之間”,不但影響我們自身的行為舉止,對於整個社會也有莫大的關係,所以我們應該慎於“一念”,時時在起心動念處觀照反省,將自己當下的每“一念”都安住在慈悲、般若、大眾、佛法之中。

(一九九四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