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將近黃昏時候,香蘭仍不見霍大嬸回來,不免擔心,怕她在城外會遇到三長兩短。正在盼望,熟悉的敲門聲傳了進來。

香蘭一開大門,霍婆子問了進來,回身將門關好上閂,一句話不說,向她住的東屋走去。香蘭望著霍婆子,覺得她的神情跟往常大不一樣,好像遇到了什麼喜事,又好像不是喜事,而是什麼很重要的新奇事兒,那臉上的神色似是興奮,又似是神秘。香蘭覺得奇怪,不知應不應該打聽一下,她到底遇到了什麼事?如今大家都是天天饑餓,天天愁悶,怎麼霍大嬸出去一天,采了一籃子野菜,就忽然變成這麼一副不尋常的神色呢?霍婆子也注意到香蘭一肚子難猜難解的神情,越發不急於先對香蘭單獨說出那事兒,便問道:

“秀才先兒在不在家?”“他餓死也不管,還是一天到晚看書;不在家裏,他能到哪裏去?”霍婆子機密地說:“你大姐,快告訴咱們秀才先兒,我馬上就去跟你們說幾句體己話。”“大嬸兒,你遇到了什麼事兒?我從來很少見你這個樣。”霍婆子笑了一笑,說:“你別管。你回去等著,我馬上就來。”說罷,她就開了東屋門進去,一會兒包了一包野菜出來,往王鐵口住的南屋走去。香蘭站在二門口,一直好奇地注意著她的動靜,隻見她進到南屋,就同王鐵口說起話來,後來聲音變得很低。香蘭就不再聽下去,懷著奇怪的心情,回到自家屋裏,對丈夫說:

“霍大嬸采青剛回,神色跟往日大不同,好像遇到了什麼大喜事,又好像不是喜事,真奇怪!她待會兒要來跟咱們說的。”張成仁也感到不解,說:“難道是李闖王的人馬有退走的消息?”香蘭搖搖頭:“怕不會吧。李闖王這次圍困開封,已經打敗了左良玉,更沒有官軍來救,他平白無故為什麼要離開開封呢?”張成仁也覺得李自成不可能無故退走,便重新把眼睛轉向書桌,繼續讀書。可是他畢竟不能安下心來,不時地聽著二門口有沒有腳步聲,等著霍婆子來向他說說新聞。

過了一陣,霍婆子捧著一包野菜來到了內院西屋,將野菜扔在地上,說:

“這是今天采的一點野菜,你們先吃著吧,明天我還要出城采青。”香蘭說:“俺們自己不出城,累大嬸幾天天跑很遠出城挖野菜,還要分給俺們,實在叫人感激不盡。”成仁也說:“大嬸兒,你這是雪裏送炭!”霍婆子說:“何必說這話?說了倒覺得你們把大嬸兒見外了。十幾年的老鄰居,有困難互相關顧,這是正理。何況你們上有老的,下有小的,不像我死活都是一個無牽無掛的孤人兒。”隨即她使個眼色,對招弟說:“招弟,你帶著小寶到上房找奶奶去玩。快去吧,我在這裏要跟你媽說幾句話。”招弟膽怯,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小寶戀媽不肯離開。霍婆子對他說:

“小寶,你去吧,你去玩一陣,明天你霍大奶回來,給你帶多多的野菜,青的野菜。”張成仁和香蘭見霍婆子要把兩個小孩攆走,知道必有要緊話說,便也哄小寶快到上房去玩。小寶無可奈何地離去了。

霍婆子一看麵前沒有別人,忽然問道:“你們猜一猜,我今天碰見誰了?”成仁和香蘭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感覺這題目沒頭沒腦,不知從哪兒去猜。霍婆子心中高興,又催他們:

“你們猜呀,你們一定能猜到的。”張成仁忽然想起,以前聽霍婆子談過,她娘家有一個哥哥,是她惟一的親人,十年前從家鄉洛陽出外逃荒,以後就杳無消息。於是問道:

“你可是遇到你那位失散的哥哥了?”“不是的。你再猜。”這時,王鐵口笑眯眯地走進房來。看他的神氣,好像他什麼都清楚。張成仁趕快問道:

“王大哥,你今日沒去相國寺院中擺攤子?”“上午去擺了一陣。下午見你王大嫂身子很不好,身上發燒,頭也暈,所以我留在家裏照料她。”成仁又說:“剛才霍大嬸叫我們猜她今天遇到了什麼人。我猜她遇到了多年不見的哥哥,她卻說不是的。鐵口,這別人的心事你是最有辦法的,你猜猜吧。”王鐵口撚著胡須,輕鬆地微笑著,那神氣是說,他不需要猜,已經全知道。香蘭也耐不住了,說:

“王大哥,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大嬸兒遇著誰了?你要知道,趕快告訴我們,別讓我們瞎猜啦。”王鐵口笑道:“很新鮮,霍大嬸已經對我說了。”張成仁忙問:“誰呀?”王鐵口望望門外,又望望他們,這才湊近身子,極其機密地說道:“霍大嬸遇見了李闖王和宋獻策!”張成仁夫婦簡直驚呆了,張嘴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尤其秀才,把眼睛瞪得老大,望望王鐵口,又望望霍婆子,簡直不敢相信。過了一會兒,他向霍婆子問道:

“大嬸兒,你是老遠地望見他們?”霍婆子說:“老遠地望見還值得說?清清楚楚,三對六麵!”香蘭說:“我的天呀,你跟他們三對六麵,不害怕麼?怎麼會遇到的?”霍婆子小聲說道:“我采青到了大堤上麵,忽然從大堤西麵上來一群騎兵,中間兩匹大馬,騎著一高一矮兩個頭目。那匹青灰色的戰馬上騎的是一個大個子,穿著箭服,戴著草帽,高鼻梁,濃眉毛,眼睛大大的,很有神,左眼下邊有一塊小小的傷疤。那匹棗紅馬上騎著一個矮子,雖說矮,器宇卻很軒昂。我一看就覺得十分麵熟,好像是在哪裏見過的,一下子卻想不起來,後來我忽然明白,啊,這不是從前在相國寺賣卦的宋矮子綽號叫宋孩兒的那個人麼?現在他是李闖王的軍師了,我的天!人一混闊,神氣大不一樣!唉呀,我明白啦,那個左眼下有傷疤的就是李闖王!決沒有錯!”香蘭忙問:“大嬸兒,你害怕麼?是不是嚇癱了?”霍大嬸笑著說:“不害怕才怪哩!像咱這樣的小百姓,看見芝麻子兒大的官都害怕,何況是在大名鼎鼎的李闖王麵前!你大嬸兒是碰上啦,想躲也躲不及,隻好豁上啦。我心裏很慌,小腿也有點兒篩糠,趕快跪下磕頭,不敢抬頭,上句不接下句地說:‘闖王大人,軍師大人,我這個窮老婆子給你們磕頭行禮!……’”張成仁問道:“他們同你說話麼?”霍大嬸說:“他們可一點兒不拿架子。宋矮子先開腔,在馬上哈哈大笑,說:‘你這位大嫂,怎麼一眼就看出來他是闖王、我是軍師呢?’聽見他的笑聲,還有那樣口氣,我不再害怕了,抬起頭來說:‘我沒有軍師大人那樣能掐會算的本領,可是我在開封城中住了半輩子,見人多了。你老不認識我,我可看見過你老。’宋矮子又笑起來,說道:‘對,對。我從前隱於鵓鴿市,在江湖上小有名氣。你……’”王鐵口忽然醒悟,截斷霍大嬸的話頭說:“啊,大嬸,你聽錯了。獻策不是說隱於鵓鴿市,是說他‘隱於卜筮’。”“他不是在鵓鴿市住過麼?”“他是在鵓鴿市住過,在鼓樓街也住過,第四巷也住過,可是‘隱於卜筮’是一句自占身份的話,不是說在鵓鴿市隱居過。如今來獻策大闊啦,再提起從前賣卜算命的事,自然不能說那是混飯吃,像我王鐵口一樣沒出息。他將自己說成是‘隱於卜筮’,那身份就顯然不同了。”霍大嬸笑著說:“喲,我的螞蚌爺!你們喝過墨汁兒的人,說起話來竟有那多的講究!”成仁說:“大嬸兒、鐵口哥,你們都不要說那些不幹緊要的題外話,請大嬸兒快將遇見他們兩人的事兒說清楚。大嬸兒,你快說清楚!”霍大嬸神色嚴重地囑咐說:“我隻對你們說一說,任誰別想從我嘴裏掏出一句話。你們見了別人,千萬要口風緊,說出一個字就會有殺身之禍!”大家同時點頭,說:“決不能走漏消息!”於是,霍大嬸接著剛才說到來獻策同他談話的話頭,將下邊的故事講給他們。

聽到這個采青的婆子說好像見過他,宋獻策又一次在馬上爽朗地大笑起來。他催馬向前一步,神氣很親熱,對采青的婆子說:

“你說你從前見過我,那不奇怪。不瞞大嫂,我從前等待風雲際會,暗訪英雄,故意在大相國寺前院西廊房前邊租了半間門麵,開個卜卦的鋪子。你看,”他用鞭子向一個騎馬的後生一指:“他就是我在大相國寺的書童。大嫂,你見過他麼?”看見霍婆子驚奇地點點頭,獻策接著說:“真是巧遇!說不定,我從前還替你看過相,測過字,算過流年,批過八字。”他又快活地縱聲大笑,轉回頭對李自成說:“大元帥,我雖然足跡半天下,可是在開封的時間最久,熟人最多。開封有許多人都記得我,就是我記不得人家。提起我宋孩兒,上自官府,下至市井細民,知道我的人可多啦!”李自成點頭說:“在三教九流中認識你的人當然很多,你不能都會記得。”他又望著霍婆子說:“大嫂,你莫害怕,快站起來隨便說話。雖然我們的軍師在開封熟人很多,可是如今正在圍城,想碰到熟人可不容易。今天遇到大嫂子,也算有緣。”隨即來獻策問了她姓什麼,家中有什麼人,做何營生,然後又問:“大嫂子,你出城一趟不容易,是住在周王府的西邊麼?”霍婆子搖搖頭說:“遠啦!”宋又問:“布政使衙門附近?”霍說:“還遠呢!”宋說:“那你在什麼地方住呢?”霍說:“在南上街的西邊不遠。”宋獻策把眼一瞪,覺得有點奇怪,說:“大嫂子,你為什麼不出宋門,不出曹門,也不出南門,非要穿過大半個開封城,出新鄭門來采青?”霍婆子說:“實不瞞你老說,我怕出宋門、曹門或南門會遇見別的人馬,不像你們闖王手下的人馬,憐憫百姓,不欺侮婦女。我們城裏人確知闖王的老營又紮在閻李寨啦。”宋獻策和李自成互相望了一眼,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一笑。隨即宋獻策對霍說:

“你放心吧,現在五門外駐軍的軍紀都很好。闖王有嚴令,不許一兵一卒進人大堤以內。如有人擅自進人大堤,輕則二十軍根,重則一百皮鞭。倘若調戲采青婦女,立即斬首。我們還派有騎兵,分成小隊,經常在大堤上巡邏,一則防備城中兵了混在采青百姓中出來搗亂,二則禁止弟兄們在婦女采青時走人大堤以內。”霍婆子說到這裏,不肯再說下去了。張成仁忍不住問道:

“大嬸兒,他們還對你說了什麼?”霍婆子吞吞吐吐,不肯再說。

王鐵口猜到霍大嬸必然隱瞞了重要見聞。如今處在絕糧的圍城之中,關於李自成和宋獻策的任何動靜都是他迫切想知道的,更何況霍大嬸所隱瞞的必定是更有重要關係的話!他用焦急心情對霍大嬸說:

“大嬸兒,你是害怕我們的嘴鬆啊!你一萬個放心,我們的嘴比城門關的還嚴。這樣世道,說錯一句話就會遭殺身滅門之禍,親戚鄰居連坐。你隻管說出來,連一個字兒也不會出這屋子!”霍大嬸又猶豫片刻,悄聲說道:“我不是說過麼,宋孩兒在鵓鴿市住過。他知道我是一個賣婆,就對我說:‘大嫂你整年走街串巷,登門人宅,這鵓鴿市你可熟悉?鵓鴿市中間路西,有一家黑漆小樓門,青石門墩,主人姓張。這張家你可知道?’我笑著說,‘你老如問起別家我也許不知,這張家可是我的老主顧。張先生也是讀書人,這幾年閑在家中,喜歡種花養鳥,不問外事。’宋獻策笑著點頭,對我說道:‘我打聽的就是此人!大嫂子,托你回城去替我問候這張先生,囑咐他不必害怕,不日我們就進城,秋毫無犯。開封如不投降,義軍會攻進城去。’我的天,這話你們可千萬不要對別人泄露一字!”大家點頭,表情異常嚴肅。沉默一陣,霍大嬸望著王鐵口,笑著說道:

“我看宋獻策是一個很講交情的人,就大著膽子問他:我們院裏住著一位王鐵口,軍師大人可認識他?那宋矮子一聽就笑起來,說:‘他是我江湖上的朋友,我當然認識。啊,大嫂子,原來王鐵口跟你住在一起啊!你回去告訴鐵口,就說我問候他,也請他轉告相熟的朋友們,都不要害怕。破城以後,沒有他們的事兒。當義軍進人城中時候,他們各自在大門上貼上”順民“二字就好了。要是他們能夠設法出城,不妨到閻李寨找我。如今我們闖王這裏,正是需要人才的時候。凡來的人,厚禮相待;凡有一技之長,量才任用,決不埋沒英雄。’”王鐵口聽了,心中十分激動,隻恨自己沒有機會出城。他原來同宋獻策僅是一麵之識,既無杯酒之歡,也無傾談之緣,不料宋獻策竟然還心中有他。他於是感慨地說:

“唉,你們都不清楚,獻策兄這個人,十分不凡。他有學問,有抱負,有肝膽,有義氣,平常總是救人之難,遠非一般江湖中人可比。如今被李闖王拜為軍師,言聽計從,將來準定是開國……”說到這裏,王鐵口馬上意識到這話說出來很危險,就突然住口了,但大家心中都明白,一齊點頭。

霍婆子又說道:“他還提了一些江湖上人的名字,問是不是還在大相國寺。有些是我知道的,像陳半仙、賽諸葛。賽伯溫等,他們都在相國寺擺攤子。他又問起,‘鐵口的日子還好過麼?’我說:‘還不是一樣,大家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有出頭之日。鐵口的日子比別人還難過,老婆半身不遂。’”王鐵口說:“隻要我不餓死,城破之後,我見到獻策兄,說不定還有出頭之日。”霍婆子聽王鐵口這麼一說,忽然想起他老婆的事,就對鐵口說:“鐵口,你家大嫂這兩天常常發呆,呆一陣就流眼淚。我問她有什麼不舒服,她就大哭起來,說她是個沒有用的人,多了一張嘴;要是少她這一張嘴,你說不定還能熬過這一劫。我聽她這話很不妙,鐵口,你可要留心啊!”王鐵口心情很沉重,歎口氣說:“是的,我也知道她有那個心思,所以我常常出去後記掛著家裏。今天下午沒有出去擺攤子,就是因為我很不放心。”成仁又問:“霍大嬸,這闖王可知道我們城中人在受苦麼?”霍婆子說:“秀才,你是隻知道讀書,不知道別的。要是李闖王不知道城中的苦情,他怎麼會出告示,讓城裏人出去采青?闖王可是很仁義的,他見我是個窮婆子,就命親兵掏出二兩銀子給我。”說到這,她望望王鐵口,決定不把宋獻策的事說出來。原來當時宋獻策也掏出了四兩銀子,叫她帶二兩給王鐵口,帶二兩給他鵓鴿市的舊房東,另外也給了她幾錢碎銀子,她就壓在籃子底下帶回來了,剛才去南屋時已將二兩銀子交給王鐵口。她知道這事萬一走漏風聲,王鐵口會不得了,鵓鴿市的那家人家也會不得了,所以,她對此事隻字不提。王鐵口見她一絲不露,也就放心了,說道:“霍大嬸,你們再談談吧,我還要回去看看。”說罷就走出房去。

趁著王鐵口不在麵前,霍婆子趕快從懷中掏出來一塊銀子,遞給香蘭。說道:“李姑娘,這是李闖王賞賜我的銀子,我分一半給你們。你們的船重,銀子在你們的手中比在我的手中更有用。快拿住吧,咱們有錢大家花,說什麼也得撐過這一劫。”看見香蘭夫婦堅不肯收,霍大嬸發了急,差不多是用懇求的口氣說:

“你們別固執啦,咱們都是在難中,分什麼你的我的!我霍大嬸兒的秉性難道你們不清楚?我是為救小寶呀,這一兩銀子你們非收下不可!可惜你們大嬸兒錯生成一個女人。倘若我是男子漢,我也會為朋友兩肋插刀,為朋友賣去黃驃馬……”大門上傳進來敲門聲。還聽見德耀的叫聲:“嫂子,開門!”霍婆子不容香蘭再拒絕,將銀子往她的針線筐中一扔,站了起來,說:“你們莫動,我回屋去,順便給德耀開門。”成仁夫婦感動得滾出眼淚,不知說什麼話好,隻是勉強說出不能完全表達心意的感謝話。香蘭緊緊地抓住霍大嬸的寬袖子。來不及先得到丈夫同意,聲音打顫地悄悄說:

“既然闖王的人馬這麼好,不擾害百姓,好嬸子,明天你帶我一起出城采青去……”霍婆子望著張成仁。張成仁點點頭說:“既然大嬸兒沒有遇到亂兵,也沒有遇到闖王的人馬不講理,去就去吧,不過要小心在意。”霍婆子同香蘭約好了明日動身的時間,然後去替德耀開大門。她還要趁著天不黑,趕往鵓鴿市給宋獻策的;日房東張家送銀子。

德耀大步流星地走進二門內的西屋,說:“哥,嫂子,我師傅明天也要出城采青。他剛才對我說,他要能回來就回來,萬一回不來,要我好好照顧師娘,不要讓師娘傷心。你們說他這話奇怪不奇怪?”張成仁和香蘭也覺得奇怪,他們都知道,孫師傅的老婆腿有點瘸,走路不方便,所以不能出城,隻得讓孫師傅出城去。可是他為什麼要說這種話呢,難道他不打算回來了麼?香蘭望著德耀問:

“老二,孫師傅是不是出去以後不想回來啦?”“師娘在城內,他怎麼能不回來呢?”“可是他的話中分明有不回來的意思。”德耀說:“是呀,我也覺著奇怪。可是我是徒弟,年齡又小,他有些事情並不跟我商量。近來我又常在城上守城,鋪子裏的事我更不清楚。”張成仁有點想通了,說道:“如今誰也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如何。孫師傅怕萬一出了什麼事,縱然想回來也不能回來。如今世道,什麼事兒都很難料。孫師傅年紀大了,自然想得周到些。他怕的就是萬一回不來,隻好讓老二照料師娘,這也是人之常情,理所當然。”聽成仁這麼一說,香蘭也覺得有道理,不再猜測。德耀心中雖然還有許多疑問,但又不敢說出。他離開西屋,又到上房去看看伯父、伯母,坐了一陣,仍回鐵匠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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