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神仙回來了麼?”自成連忙問。

不等雙喜說話,尚炯在當間回答道:“闖王,我回來多時啦。看見你睡得很好,我不讓他們驚動你的駕,到補之那裏坐坐又來。”

闖王一邊下床一邊問:“什麼時候了?”

雙喜說:“已經晌午啦。”

李自成趕快來到當間,問王吉元那裏有什麼新的消息。尚炯說:

“今天一清早,馬二拴引著二寨主……”

“什麼二寨主?”

“就是宋文富的叔伯兄弟宋文貴,人們都稱他二寨主。他們對吉元說,夜間得巡撫大人鈞諭:隻要吉元實心投誠,帶領官軍同鄉勇襲破闖王老營,就立予重賞,實授遊擊,外賞紋銀三千兩,其餘投誠立功的大小頭目,一體分別敘獎。倘若能擒斬闖王夫婦,另行重獎。”

“怎麼還有官軍?”

“宋文富因怕自己力量不足,鄉勇又不曾經過硬仗,已經要求官軍派二百人到宋家寨。不過這二百人要聽他的指揮,以他為主,與官軍假道不同。他怕尾大不掉,不敢要多的官軍。他自己寨中除留下守寨的能夠出三百鄉勇,再從別的寨裏借六百鄉勇,共有九百上下。加上二百官軍,共約一千一百人之譜。”

“決定什麼時候來襲取老營?”

“宋文貴說就在一兩天內,到時候巡撫將親自下令。”

自成轉向雙喜問道:“石門穀有消息麼?”

“我吳大叔走到大峪穀時派一個人回來稟報,剛剛飛馬趕到。”

“快把他引來見我!”

那個弟兄原是駐紮在大峪穀的。據他說,昨天夜間聽說石門穀出了變故,但是消息很亂,到他動身時還沒有弄清到底是怎麼回事。中軍吳汝義到了大峪穀,知道石門穀的情況已亂,並聽說官軍已經有一千多人馬過了蕢山,向石門穀進逼,就派他飛馬來老營稟報。闖王問道:

“吳中軍現在哪裏?”

“他在大峪穀稍停一停就往石門穀去了。”

闖王揮手使來人退出,留下尚炯吃飯。吃飯時,他同醫生把宋家寨方麵的情形研究了一下,請尚炯飯後就去鐵匠營,把石門穀和宋家寨兩地的新情況告訴宗敏。他說:“子明,我本來不想讓捷軒多操心,可是事已至此,完全瞞住他也不好。你對他說的時候,隻說石門穀的事不會鬧大,吳汝義一到就會

平息。”醫生一放下碗,趕快騎馬往鐵匠營去了。自成想趁醫生離開老營山寨,立刻往清風埡去安撫軍心,但是他對石門穀的情況極其放心不下。想了一陣,他把雙喜叫到跟前,神色嚴峻地望著雙喜的眼睛,低聲說:

“雙喜,你今年已經十八歲了,也是個有出息的孩子。我想命你去獨自擔當一麵,不知你能不能行。”

“我能行,爸爸!”雙喜回答說,聲音感動得有點打顫。

“目前我們的處境十分不利,大概你也清楚。”闖王說到這裏,稍微停頓一下,似乎還在考慮是否把一件重大的任務交給義子。隨即他不再猶豫,接著說,“如今咱們的精兵都在白羊店,老營和野人峪隻有很少人。原沒有想到駐石門穀的杆子鼓噪。他們是否會給官軍勾引去,我不知道。縱然他們不投官軍,官軍也會趁機來攻。萬一官軍從這一路攻進來,咱們在商洛山中的大勢就不可收拾啦。大峪穀原駐有我們三百五十人,李友率領一百五十人去石門穀同杆子駐紮一起,還餘下二百人,缺少一個得力的人去率領。你立刻前去,率領這二百人馬憑險死守,等候我的命令。倘若萬一杆子嘩變,投降官軍,引著官軍從這條路上進犯,你就是死在那裏也不許後退一步,失掉關口。當地窮百姓跟咱一心,痛恨官軍,他們會幫助守寨。”

雙喜回答說:“爸爸放心。隻要孩兒不陣亡,大峪穀決丟不了!”

“好,軍令無私親。倘若失了大峪穀,你不要活著見我!”

打發雙喜走後,李自成命張鼐暫代中軍,留在老營,然後不顧自己身體多麼困乏,立刻帶著親兵們上馬出寨,奔往清風埡去。

黑虎星在清風埡留下的三百弟兄,見闖王派人送來犒勞的豬、羊和燒酒,異常振奮。李自成親自來到,大家更歡喜得像要發狂一般,擁擁擠擠地把闖王包圍起來。闖王進到屋中坐下。人們紛紛向闖王問好,也向闖王問李過的好。闖王說這清風埡是從智亭山過來的一道重要門戶,勉勵他們加意防備。大家留下他吃晚飯,用大盆子豬、羊肉款待他。正在歡飲中間,忽然張鼐從老營派一名弟兄飛馬來到,說有緊急事,請闖王即速回去。闖王心中大驚,但並不問出了什麼事,也沒有馬上起來,而是用滿不在乎的口吻說:

“蹲下喝酒吧,急什麼!橫豎不過是商州的官軍已經出動,屁大的小事情,早在我意料之中,也值得派人來請我回去!”

又待了一會兒,他困乏地打個哈欠,向大家告辭。約莫走了半裏遠,他才向來人問道:

“是什麼緊急事兒,你知道麼?”

“聽說駐紮在石門穀的杆子都嘩變了,把李友包圍在一座廟裏,正在攻打。”

闖王厲聲問:“這消息確實麼?”

“確實。是王長順從石門穀逃回來報的消息。”

“長順回來了?”

“他逃出石門穀的時候,左臂上中了一箭,腿上也挨了一刀。幸而馬快,衝了出來。流血過多,如今在老營躺著不能動。跟他一道去的三個運糧弟兄,十匹騾子,都沒有逃回來。聽他說,他還砍死了幾個人。”

“吳汝義呢?”

“我沒聽說吳中軍的消息,不知道。”

李自成一直擔心的事情果然出現了。他沒有再問別的話,隻對前邊的親兵說一句:“把馬打快!”

離老營十幾裏遠的時候,又有兩個弟兄飛馬迎來,其中一個是從石門穀逃回來的吳汝義的親兵。自成不等他開口,問道:

“吳汝義現在哪兒?”

“稟……稟闖王,他……他被杆子們捆起來了,如今不知死活。我是……”

“李友的情形怎樣?”

“他帶著手下百把人給圍在一座廟裏。”

“那座廟能守住麼?”

“我不知道。聽說廟裏沒有井,怕守不多久。”

李自成勒馬衝到親兵的前邊去,在烏龍駒的臀部猛抽一鞭。烏龍駒騰躍起來,隨即向老營的山寨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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