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王,我到了那裏怎麼辦?”
“李友的脾氣太暴躁,叫他立刻滾回來,免得激出變故。你留在那裏……”
吳汝義一驚:“我……”
“你隻要能夠在五天以內同杆子們相安無事,就算你立了大功。五天以外天塌下來與你無幹。”
“要是他們不聽約束,仍舊搶劫奸淫呢?”
“我給竇開遠和黃三耀寫了一封書子,你帶去親自交給他們。”自成把書子交給汝義,接著說:“我在書子上囑咐他們想法約束部隊,以剿兵安民為宗旨,不可擾害百姓。我還告訴他們目前局勢緊急,商州和武關的官軍一二日內就將大舉進犯,藍田的官軍也有從嶢關進犯消息,囑他們務必齊心齊力,殺敗官軍。至於昨夜的事,等殺敗官軍之後,我一定親自前去,查明實情,秉公處理。”
“聽說竇開遠是個老好人,黃三耀自己手下沒有幾個人,威望也不高,近來又染病在床。黑虎星托付他倆率領眾家杆子,可是眾家杆子並不真正服從他們。萬一他二人彈壓不了……”
闖王揮手說:“你去吧。萬一下邊鼓噪,他倆彈壓不住,或者知道有人暗降官軍,你火速回來稟報,我另想辦法。竇開遠這個人深明道理,黃三耀也很有血性,隻能靠他們安撫眾人。那個諢號鏟平王的丁國寶,原來不是壞人,起小就吃苦受折磨,幾個月前才拉杆子的。看李友的書子上說,他跟著坐山虎一道鼓噪,縱部下搶劫奸淫。你去石門穀,要想辦法單獨見他,曉之以大義,勸他回頭。他手下的人多,隻要將他拉過來,坐山虎就無能為力了。你快走吧。稍遲一二日,官軍進入石門穀,事情就難以收拾了。”
“闖王,王吉元已經來了,有要緊情況稟報。”
“叫他進來!”
吳汝義走到院裏,向王吉元招一下手,匆匆地走出老營,吩咐四個親兵趕快備馬。
王吉元由李強帶著,走進上房。闖王沒等他開口就急著問道:
“宋家寨有什麼新動靜?”
王吉元回答說:“回闖王,聽說今天上午丁巡撫又派了那位姓劉的官員來到宋家寨,密談很久。中午宋寨主設宴款待。這個官員後半晌才回城去。據說是丁巡撫說的,隻要宋文富助官軍進攻老營,就保舉他實授商州守備之職,掛參將銜。他龜孫貪此前程不賴,又不離開家鄉,就滿口答應啦。他自己手下的鄉勇多病,又不願官軍進寨,打算明天從商州城邊兩個山寨中各借三百名鄉勇。另外,他雜種巴不得我上他的釣鉤,今天黃昏以後,重新對我許願,下了大的賭注。”
高夫人笑著問:“又許的什麼願?”
王吉元說:“我先不說雜種們許什麼願,先說說馬二拴的事。今天前半晌,我按照夫人你的計策,把馬二拴叫到僻靜處,對他說:‘二拴,如今風聲十分吃緊,由你家三嬸兒來回傳話太繞彎兒,多耽誤事!再說,如今不是平常時候,我放她隨便來往,倘若老營知道,起了疑心,我脖子上可隻有一個腦袋,你三嬸兒的腦袋也不多。你去宋家寨找宋寨主,傳我的話,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心腹人,有什麼話由你傳遞,這樣就直截了當,不會誤事,也不會漏風。守關口的和路上巡邏的全是我心腹弟兄,他們決不會泄露出去。你隻管把狗心放在驢肚裏,大膽來往。宋家寨有什麼動靜,你得老實告我說,不許把我蒙在鼓裏。你要是隱瞞不報或者所報不實,兄弟,休怪我對不起你。你得罪了我,縱然你自己能逃脫我的手,可是逃了和尚逃不了寺,你的家搬不走,你的老娘和老婆別想逃脫我的手。給,二兩銀子,拿去花吧。’該死的,高高興興往宋家寨去了。黃昏時他回到射虎口,除帶回宋文富對我許的願,還把宋家寨中的新動靜告訴了我。”
闖王哈哈大笑,說:“俗話說打鬼就鬼,你們倒是很會用鬼。”
吉元接著說:“馬二拴說,隻要我肯率領手下人馬投誠,引鄉勇前來襲破老營,就給我三千兩銀子,還保薦我做個遊擊將軍。倘若能捉拿住你們二位,官加三級,賞銀加倍。”
闖王點點頭,說:“看起來,他這一寶是押在你身上啦。你答應了麼?”
“我還沒有答應。我說這事太大,讓我再同幾個親信商量商量。我還說,我雖然原是八大王那邊的人,可是自從去年冬月間來到闖王這裏,闖王待我恩重如山,人家親叔伯兄弟犯了罪就推出斬首,我犯了死罪不但饒了一命,還蒙他推心置腹,重用不疑。如今要我拿三千兩銀子就出賣闖王,我的良心實在說不過去。馬三婆的侄兒說:‘你在李闖王這兒不過是個小校,一投誠就成了將軍,前程無量,榮身耀祖,還不便宜麼?難道你瞧不起遊擊將軍也是朝廷的堂堂武官?’我說,‘屁!這幾年跟著八大王南殺北戰,老子見過些大世麵,也親手宰過幾個朝廷的堂堂命官。說實話,我根本不把這職銜放在小眼角。如今宋寨主自己還不是朝廷命官,卻答應保舉我做遊擊,哼,巡撫大人給的劄子在哪兒?我可不願意買後悔藥吃,不願意畫餅充饑!’他聽了我的話,就說他再回寨去向宋寨主回話。闖王,夫人,我看宋寨主明天早晨一準差他再來,定會滿口保我黑子紅瓤,不惜加官加銀,掏大價錢買我。我特來請示:是不是明天就佯裝答應?”
闖王問:“你今晚來老營,有人知道麼?”
“我隻帶一個親兵,裝作到山口巡查,從小路來的老營。”
“如今萬萬不能給宋家寨知道你是反間之計。倘若事不機密,你就要吃他們的大虧,咱們想將計就計也瞎了。”
“請闖王放心,我看他們並沒有疑心。”
“好,既然這樣,明天你就答應。你務必弄清楚他們打算什麼時候來偷襲老營,共出動多少鄉勇,宋文富是不是親自前來。吉元,要是能引虎出山,把宋文富兄弟誘到老營寨外,就不難把他們活捉過來。宋家寨是插在咱們肋巴上的刀子。捉到他們,就能夠破宋家寨,縱然破不了,也不能為害了。”
“闖王,宋文富已經死心塌地同咱們為敵,像吃了迷魂藥,一心來破老營立大功,誘他到老營寨外不難。隻是我那裏隻有二百弟兄,力量單薄……”
“你身邊人手少,不用擔心。到時候,老營的人馬全出動,由我親自指揮,決不會讓他漏網。如今要緊的是不要叫宋文富看出你的破綻,不要得罪馬三婆,引起她的疑心,還要千萬哄住馬二拴,玩得他在咱們手中陀螺轉。明天你不要再來老營。我派尚神仙明天上午去你那裏為弟兄看病,你把話悄悄告訴他好了。”
王吉元走後,李自成又從懷裏把李友的非常潦草而簡單的書信掏出來,湊近燈光,一個字一個字地仔細看,想從字裏行間多看出一些問題。高夫人望望他的病後虛弱的臉色,生怕他會勞複,低聲說:
“已經半夜啦,你還不上床歇息麼?”
闖王站起來,說:“但願石門穀在五天以內不出大亂子,讓咱們一心一意地殺退官軍!”
他走到院裏,揮手使李強等都去休息,獨自在院裏踱了一陣,悶騰騰地回到屋中就寢。他剛剛睡熟,劉體純就從馬蘭峪來到老營。馬跑得渾身淌汗,一片一片的濕毛貼在皮上。他不僅是奉命來接受作戰機宜,也是來向闖王和高夫人麵稟緊急軍情。高夫人被一個值夜的女兵喚醒,慌忙來到院裏,向體純小聲問了幾句,感到情況緊急,就去把闖王叫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