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芳亮同幾個親兵跳下馬來,在死屍中到處尋找,要找一個尚未斷氣的農民軍問一問高夫人的下落。有一種共同的心理卻誰都不肯說出:他們留心看那些屍體,看有沒有高夫人在內,但又害怕會看見她的屍體。屍體是那樣多,一些屍體血肉模糊,加上月色不明,他們時間又緊迫,怎麼能一一辨認?忽然,他們看見駝背老頭躺在血泊中,旁邊躺著他的身中數箭、已經死了的大青騾。他隻剩下奄奄一息,身上、頭部和右手被砍傷,花櫟木棍子已經丟失,左手中握著砍柴的短柄利斧、右手握著鐮刀把。在他的前邊兩步遠躺著兩個官兵,一個人的腦袋和半個臉孔被劈開。劉芳亮俯下身認清以後,抱著他的血身子連叫幾聲,問他:“高夫人哪裏去了?”他慢慢地呻吟一聲,吐出來模糊不清的三個字:“都完了。”隨即他的頭一耷拉,停止了最後的微弱呼吸。劉芳亮放下駝背老頭的死屍,站起來望望天上的星、月,望望河水,想著老營的人們有的被殺,有的被俘,全都完了。他活著,有什麼麵目去見闖王?特別是想著高夫人的不幸犧牲,他欲哭無淚,恨不欲生,刷一聲拔出寶劍就要自刎,多虧站在身邊的一位小校眼疾手快,用力抱住了他的手腕。他一腳將小校踢倒,又要自刎。兩個親兵同時抱住了他,跟著,左右和麵前的將校和親兵們一齊跪下,勸他莫尋短見,趕快率領大家突圍,往商洛山中尋找闖王要緊。
正在這時,一個小校喘籲籲地來到他麵前,說是看見沙灘上有許多馬蹄印直往東去,並有血跡往東,說不定是高夫人率領著老營的一部分人馬往東去了。劉芳亮親自到沙灘上察看,發現果如小校所說,一線希望從他的心上生出。他把寶劍一揮,說:
“上馬!往東尋去!”
轉瞬之間,劉芳亮同將士們都上了馬,像一陣疾風往東刮去,背後留下來一溜煙塵和一川月色。
第一隊出發不久,闖王親自率領的第二隊跟著出發,悄悄地向西南疾進。當接近官軍的營盤時,一聲呐喊,衝殺進去。官軍已經有了準備,孫傳庭和馬科親自率領官軍,堵截義軍去路,首先是火炮與弓弩齊發,使農民軍受到很大損失。幸虧農民軍全是輕騎,行動如風馳電掣,眨眼卷到敵人中心,短兵相接,展開混戰,使敵人的火器和弓弩失去作用。他們以一當十,且戰且走,官軍雖然有巡撫親自躍馬督戰,也沒有辦法把農民軍攔阻,隻好紛紛地給農民軍讓開血路。
農民軍走了五六裏路,已經殺出重圍,遇到一條小河,人馬都停下喝水。李自成檢點一下人數,隻剩下三百多人,而郝搖旗的人馬沒有跟來,不知在什麼時候和什麼地方給敵人截斷了。
從南方傳未一陣陣的喊殺聲。李過有些焦急,向闖王說:
“二爹,郝搖旗失散了,一定是誤走到曹變蛟的陣地上,怎麼辦?我去
一救他?”
“算了,隨他們去吧。一來我們無兵可分,二來你也沒辦法找到他們。”
追兵已經很近了。農民軍迅速上馬,肅靜無聲地等候著闖王下令。直到這時,這一支人員稀少、多數掛彩的隊伍仍然保持著良好的紀律和秩序,並不因為官軍的追到就驚慌潰逃。李自成騎在烏龍駒上,張弓注視,等看見官軍的騎兵影子時,他命令說:“起!”同時他連發兩箭,射倒了兩個走在前邊的騎兵,使官軍大為驚駭,紛紛停住。農民軍沿著一條峽穀向南方緩緩奔去。李自成親自帶著張鼐、李雙喜和親兵斷後。
前來追趕的是馬科的騎兵。他們不敢猛追,但又不願讓農民軍白白逃掉,所以總是相距半裏上下,希望到天明時或有鄉兵攔擊時他們就一鼓向前。李自成看破了官兵企圖,吩咐李過帶著張鼐、任繼榮和任繼光等一群青年戰將和二百多名騎兵留了下來,埋伏在兩旁的樹林裏邊。
馬科率領著十幾員戰將和一千多名騎兵正在走著,突然聽見背後發出來一陣喊殺,有兩支人馬從兩邊樹林裏同時攔腰殺出。他正在驚慌失措,李自成、劉宗敏和田見秀等殺轉回來,他還企圖抵抗,但是他的兵將們不知道農民軍有多少人馬,一哄而逃,並且把他裹在中間,擁著他不能不逃。他親手砍死了幾個兵,想製止這種混亂,但也無濟於事,就隻好帶著一部分將校和親兵在自己的騎兵中間亂衝,奪路而逃。農民軍對著混亂的官兵大殺一陣,也不追趕,繼續向前趕路。
當馬科的人馬正在峽穀中慌亂潰退的時候,孫傳庭帶著他的巡撫標營追到,他起初得到左光先的稟報,認為李自成夫婦帶領老弱婦女和一部分精兵向東南突圍,但當他正親自向東南追趕時,又接到馬科的稟報,說是向西南的一股“流賊”全是精兵,並發現劉宗敏在內,可能李自成本人也在裏邊。他趕快回兵向西南追來。他的標營人馬見馬科的人馬這般潰逃,以為是農民軍追殺過來,也立刻驚慌後退,經他大喝幾聲,才算止住。
孫傳庭派人把馬科叫來,問問情況,但也不能斷定李自成是否在這一股突圍的人馬裏邊。他正要下令窮追,從戰場上連來了兩個報告:一個說有人看見李自成負傷落馬,藏在林中,如今正派人仔細搜索;另一個說在亂屍中發現了一個死“賊”很像李自成,身旁躺著一匹烏駁馬。孫傳庭向稟事的小校
厲聲問:
“這個死賊的身上是不是掛著朱紅描金牛皮箭囊?”
“回大人,是朱紅描金牛皮箭囊。”
“手中拿的可是花馬劍?”
“他的右手也受了重傷,劍不知失落何處。”
“難道連劍鞘也失落了?”
“沒……沒有看清劍鞘上有沒有字。”
“誰派你前來稟報?”
“總兵大人。”
“混蛋!……回去細查!”
小校走後,孫傳庭在馬上想了片刻,下令停止追趕,速將人馬撤回。以他看來,馬科的人馬經此一敗,已經成了驚弓之鳥,難望拚命追敵。別的追兵受了這一仗的影響,對農民軍也有點心中畏怯;前邊山路崎嶇,萬一再中埋伏,損兵折將,不惟影響勤王,而且會受皇上責罰。另一方麵,他想著“流賊”分為兩股突圍,闖王未必在這一股裏;如若在這一股裏,前邊所有山路已經有鄉勇把守,定難僥幸逃出。另外,剛才連來兩個報告也增加了他的幻想。他想今夜“流賊”死傷慘重,大概李自成不死即傷。想到這裏,他向跟在身邊的中軍參將劉仁達說:
“火速通令三軍,闖賊等元凶巨惡不死即傷,務須認真於死屍中及林間草叢逐處搜查,不得有誤!”
孫傳庭回到戰場上巡視一下,看見到處都是屍體和負了重傷的人。他來到曾經是農民軍駐紮的那座小山寨中,農民軍所留下的幾百個重傷號都沒有了首級。他明白這是某部官軍為虛冒戰功來割掉的,但是這對他並沒有什麼壞處。他也將以假作真地上報朝廷,也讓那位從北京來的劉太監看一看他的戰功。所以他看了後沒有說什麼話,趕快策馬向他的老營奔去。這時天色已經黎明,而總督也來到他的大帳中了。
洪承疇一直在高處觀戰,後來聽說向西南一路突圍的都是農民軍的精騎,他斷定李自成必然在這一路,隨即率領標營前往督戰。但走了一段路,得到稟報,知道孫傳庭和馬科已經退回,他就來到大帳中等候。孫傳庭把追殺情形報告以後,他心中暗暗吃驚,越發斷定李自成準是率領著劉宗敏等從西南逃走了。但是轉念一想,這次大戰使李自成差不多全軍覆沒,畢竟是十年“剿賊”以來的空前大捷,皇上大概不會責備;萬一責備,這責任也是在巡撫身上。這麼一想,他就沒有把心中的不愉快流露出來,反而對孫傳庭說了些慰勉的活。正好潼關兵備道丁啟睿也來到帳中,他意味深長地說:
“丁大人,此次大捷,實為十載剿賊所未有。然闖賊與劉宗敏等或死或逃,尚不可知。學生與孫大人馬上就要北上勤王,今後關中治安及查明巨賊下落,都要仰仗老先生了。”
丁啟睿聽出來這話中有保薦他接任陝西巡撫的意思,趕快躬身回答:
“職道一定遵命。”
隨即丁啟睿立刻又派許多人去傳令各處山寨士紳,務須督率鄉勇處處堵截,用心搜山,“不許一賊漏網”。
這次李自成伏擊戰雖然獲得成功,但農民軍也死了二三十人。黎明時候,人馬正在崎嶇的小路上前進,忽然發現前邊的道路被樹枝堵塞,不能通行。大家正在發疑,忽聽一片鑼響,從附近的樹林和荒草中竄出幾百鄉兵,凶猛撲來,手執六七尺長的白木棍子,朝著人馬亂打。農民軍倉猝迎戰,損失很大,隻好落荒而走。走不到兩三裏,前邊又出現幾百鄉兵,截住廝殺,而背後的鄉兵也呐喊著追趕過來。
劉宗敏在昨天黃昏前已經受了輕傷,夜間突圍時又受了兩處傷,有一處箭傷在胸前,比較嚴重,如今精神已經委頓。更糟糕的是,他的馬也帶傷了。但是當他看見一個穿紅袍的人,騎著一匹甘草黃駿馬,指揮鄉兵進攻時,他的精神忽然振作,大吼一聲,直向紅袍奔去。那個人看他來到,回馬便走。劉宗敏正在追趕,連人帶馬落進陷坑。紅袍立刻轉回,用大刀砍他。同時有十幾個鄉兵在岸上用槍向他猛刺,用白木棍子蒙頭亂打,像落下的雨點一般。他在陷坑中狂吼如雷,揮舞雙刀,使敵人的槍刀和棍棒不能近身。許多年後,這一帶的人們還活龍活現地傳說著當時劉宗敏的奮戰情形,並說他簡直不是武將,而是一個天神,又說他是藍田某處大寺裏的韋馱轉世。不過當時劉宗敏雖然英勇抵抗,到底也無法跑出陷坑,幸虧李過趕來,殺散鄉兵,劉宗敏趁機會奮力一躍,出了陷坑。一看那個穿紅袍的人尚在附近召集鄉勇,企圖反撲,宗敏不顧身上的三處傷口都在流血,大吼一聲,縱跳而前,一刀把他砍下馬來,抓過來甘草黃縱身騎上。他和李過已經沒有一個親兵,不敢戀戰,趕快向闖王那裏奔去。
隨著闖王突圍出來的兵將,大部分犧牲了,餘下的也被打散,東一股,西一股,各自為戰。他的身邊隻剩下雙喜、張鼐,還有少數幾個親兵。看見劉宗敏和李過來到,他用劍揮了一下,說:“隨著我來!”於是他在前邊開路,李過殿後,一路砍殺,突破了鄉兵包圍,不管有路沒路,望著正南奔去,走了一裏多路,遇著田見秀和穀可成帶著三個人從另外一條路上奔來。他們會合一起,繼續前進。又走了兩三裏,從樹林裏走出來兩個騎馬的人,向他們呼喊。他們看見是袁宗第帶著偏將李彌昌,身上都染著鮮血。一看見袁宗第,自成的心中一涼,想著:“老營完了!”等袁宗第走到跟前,自成問了問他們身上的創傷情形,叫大家繼續前行。又走了一裏多路,遇到一條山溪,他才叫停下休息,飲馬,打尖,並取出尚炯昨晚給他的金創神效散叫受傷的人們上在傷口上,還有一種內服的丸藥也讓他們用涼水吃下。從看見袁宗第和李彌昌以後,直到現在,大家都憋著沒有問高夫人和老營的事,為的是一則大家心中都明白老營完了,不敢打聽,二則也因為他兩個的傷勢很重。可是大家多想知道老營的真實情況啊!路上,李過和雙喜都曾經忍不住要問,被闖王用眼色阻止了。如今上過金創神效散,又吃了止疼和血的丸藥,他們的傷口不疼了,精神也好些了,李自成才向宗第問道:
“漢舉,老營怎麼樣?明遠同一功的下落呢?”
袁宗第,這位二十九歲、平日在戰場上叱吒風雲的猛將,突然像小孩子般哭了起來。他相信老營完了,愧悔自己沒有盡到保護的責任。他認為他自己的妻子一定犧牲了,高夫人和蘭芝也沒有下落,而劉宗敏、李過等各位大將和偏將的眷屬都跟著完了。他抽咽著說:
“闖王!老營給衝散了,一切完了。我沒有麵目見你,也沒有麵目見大夥兒兄弟!”
李自成安慰他說:“勝敗兵家常事,難過什麼?你自己也受了傷,並不是沒有出力。”
田見秀接著說:“大家不用難過。老營不過是一時給官軍衝散,過些日子就會知道下落。目前保著闖王找一個地方立腳要緊,不要為老營事弄得方寸無主。”
劉宗敏和李過也對袁宗第說了幾句寬慰的話。隨後,李自成問了第一隊的突圍和失散情形,吩咐大家上馬起程。
茫茫無際的冬日藍天上,孤孤單單的一小群征雁,排成“人”字,向南飛去。藍天下,群山中,崎嶇坎坷的羊腸小路上,隊伍在行進。這支剩下來的農民武裝,連兵帶將隻有十五人,忍受著饑餓、疲憊和創傷的疼痛,心情沉重,在荒山野穀中不停地走呀走。盡管在作戰中被汗水濕透的內衣冰著肌肉,冷徹心脾,但還是有人在馬上昏昏睡去。地形曲折,常常沒有路。他們知道這時已過中午,按照著太陽的方向前進。李自成走在最後,想著這是他起義十年來失敗最慘的一次,在心中自問:“難道就這樣完了麼?”他自己回答說:“不會的。隻要我李自成沒戰死,不投降,就不會完事,我們會重新起來的!”想著那些跟隨他多年的將士們,想著那些被他當做孩子看待的孩兒兵們,想著自家妻女,他心中十分酸楚。許多失蹤人們的影子,特別是高桂英昨天夜間同他在火邊說話時和臨別時的音容,都浮現在他的眼前。
走著走著,天氣轉陰,暗雲低垂,似乎要下雪的樣兒。不知走了多遠,人困馬乏,轉眼間已是黃昏。闖王想著已經到了洛南縣境,也許離杜家寨沒有多遠,便下令在樹林中一個背風的地方休息。那些受傷的將士早已支持不住,一被扶下馬來,有的靠著樹根,有的倒在草上,立刻睡去。李自成同幾個沒有受傷的人趕快割了幾堆幹枯的荒草給戰馬充饑,又砍了許多幹樹枝生了一堆火。點火之前,他小心地向四下瞭望一番,看清楚周圍幾裏內絕無村莊,更沒行人,料想決不會發生意外。
戰馬全不卸鞍,隻把肚帶鬆一鬆,好讓它們吃飽。人不解甲,並且把馬韁挽在胳膊上,以備萬一。自成叫大家安心睡覺,他同兩個沒有掛彩的親兵輪流放哨,他坐到二更時候,把親兵李強喚醒,他才睡覺。但李強也實在疲困,坐不到一個更次,便不由自己的意,頭一栽,靠在樹根上睡熟了。
荒山寂寂。夜幕沉沉。林間宿鳥無聲,隻有枯草敗葉在霜風中瑟瑟作響,與戰馬嚼食幹草的聲音、偶爾從火邊發出的輕輕鼾聲相混合。就在這沉寂而黑暗的午夜,幾百鄉兵悄悄地來到附近,要將他們全部活捉或殺死。
完全出李自成和劉宗敏等的意料之外,他們下午在荒山深穀中迷失了方向,繞了許多彎,反而向西北退回來幾十裏,誤入鄉兵控製的地區。當他們來到這裏不久,有兩個巡邏的鄉兵發現了他們的行蹤,奔回山寨報告。這裏距山寨有十幾裏遠,所以等寨主得到報告,集合幾百鄉兵拿著武器分三路來到附近,已經是三更以後。他們在一裏多遠的樹林中聚齊,然後采取包圍的形勢向這一小股酣睡的農民軍悄悄走來。
盡管火已經快熄了,午夜的荒山中刮著霜風,寒意刺骨,但是極度疲憊的農民軍竟沒有一人醒來,隻有戰馬在靜靜地嚼著幹草。
鄉兵在樹林中摸索前進,離他們隻剩下半裏遠了。如果他們不能夠及時醒來,不要片刻工夫,他們就要被撲到身邊的鄉兵們捆綁起來。
烏龍駒已經把地上的一堆幹草吃得快完了。鬆了的肚帶又感到緊起來了。身上重新感到有力了。但是它仍然低著頭,貪饞地繼續吃著,並且頑皮地探出頭去,在旁邊一匹騸馬的草堆上拉了一口幹草,逗得騸馬掉過屁股踢它一下。它正要還報騸馬一蹄子,忽然仿佛聽見了什麼可疑的聲音,立刻停止嚼草,抬起頭,向著前方和左右張望,同時兩隻耳朵機警地左右轉動。緊跟著,它似乎明白了有什麼危險來到,用力拽它的韁繩。連拽幾下,闖王仍沒醒來。它連敵人在樹林中摸索前進的黑影也看清了,於是憤怒地狂叫起來,跳著,踢著,前鐵掌在石頭上踏得火星亂飛。
李自成一乍醒來,忽地躍起,但周圍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恰在這時,有一群宿鳥從附近的林中撲嚕飛起。他心中恍然明白,一邊拔出花馬劍一邊大聲叫道:
“上馬!”
他的聲音是那樣洪亮,不但把他的全體將士叫了起來,而且使來到附近的敵人大吃一驚,有的人禁不住打個寒顫,向後倒退。農民軍以驚人的速度緊了肚帶,先把重傷號扶上戰馬,跟著全上了馬,拔出來刀和劍。闖王把鐙子一磕,同時說了聲:“隨我來!”向著鳥兒飛去的方向奔下山坡。鄉兵們齊聲呐喊,打算追趕,但他們都是步兵,沒法追趕得上。攔在前麵的幾十個鄉兵見農民軍來勢很猛,一交手就死傷了十來個,立刻驚慌地讓開了路。
這一小股人馬逃出危境以後,馬不停蹄地繼續前行。走到天明,遇到一個老百姓,他們才知道昨天下半天走錯了方向,而現在走的方向很對,已經進到洛南縣境了。李自成叫人馬稍事休息,打打尖,繼續走路,他看看隻剩下的十五個人,又一次在心中問道:
“難道就這樣完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