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的無助(1 / 3)

寶貝的無助

鍾家,書房……

鍾明輝坐在沙發上,手裏拿著一本有些陳舊的相冊,相冊裏的照片已經有些泛黃。

伸手扶了下鼻梁上那超厚的眼鏡,鍾明輝的表情有些瀟寂,也有些滄桑。

五十七歲的鍾明光,耳鬢的頭發已經有些斑白,額頭也有了皺紋,拿慣了笑的雙手雖說不是粗糲的,卻也是有了屬於五十七歲這個年紀的痕跡……歲月的皺紋。

右手撫著相冊裏的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裏是一個還穿著開檔褲的男孩,坐在一個木製的高腳椅上,前麵的一條橫杠剛好擋住了還穿著開檔褲的男孩的最重要部位,孩子胖乎乎的,手裏拿著一個鈴鐺,笑的正樂嗬。

右手從這張照片下移,移到下麵的一張照片,照片的邊圈同樣已經泛黃,這張照片上的男孩已經四五歲了,穿著一件草綠色的長袖,外麵套著一件湖藍色的馬夾,一條草綠色的長褲,一雙草綠色的解放鞋,明顯的於他的年齡來說是偏大的,就如同撐船一樣的穿在他的小腳上。但是,他卻穿的有模有樣,手上拿著一把木頭鬆,閉著右眼,做著打靶的動作。

再下麵一張是三個人的照片,照片裏,女子三十來歲的樣子,一件碎格子咖啡色短袖襯衫,垂肩的中長發,笑的如春風一般的和詢溫曖,卻又不失慈愛與愛戀。男子三十出頭,深灰色的中山裝,雖是不苟言笑,卻也是漾著若隱若現的幸福。

兩人並排而站,後身一男孩七八歲,站在他們中間,探出半個身子,笑的十分燦爛,隱約的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與那兩顆大大的虎牙。

這是一張一家三口幸福的全家照。

鍾明輝的右手有些顫抖的撫著照片上的那個男孩,雙眸有些濕潤。這是他唯一僅有的張照片。照片中的女人是他的前妻,男孩是他的兒子。

可是如今,他根本不知道他的前妻身在何處。他的兒子,恨他!甚至連他的姓,他起的名都一起的改了,他是想與他不再有任何的關係。

恨!他該恨他的!他沒盡過一個父親的責任,多少年了,他沒關心過他們!他的心滿滿的被現在的這個家,現在的妻子,女兒填著,滿著。他根本沒有過多的心去想他們。

人就是這樣,一旦離了婚,自己組了一個新的家庭,家裏有自己相愛的妻子與疼愛的孩子,那麼便會自然而然的冷落那個已經與他沒有任何關係的前妻,就算他的前妻與他有著一個共同的兒子,但是因為兒子是給了前妻,所以,自然而然的也就會選擇遺忘。

既然選擇了這個家,那麼他便要對這個家,對這個女人,對他們的女兒負責。

隻是,他沒想到,那對母子,被告他一遺忘竟然就是二十年!他更沒想到,他的兒子在這二十年裏竟然可以做到與他之間沒有任何的聯係與關係。

現在一想,才發現,原來不是他們遺忘了他,而是他刻意的不去想他們。

如今,兒子恨他,與他撇清了一切的關係,就連他的姓也改了。

難道說真的是他錯了?

放在沙發的上手機響起。

鍾明輝合上相冊,拿起手機接起,“喂。”

“你說什麼?”鍾明輝愣住了,整個人完全的傻了!

再接下來,電話那頭還說了些什麼,他完全聽不清楚,隻覺的整個人似是被什麼擊中了一般,擊的他大腦一片空白。

她死了!已經死了!就在他們離婚後的六個月,他與方蓉結婚去外度蜜月的時候,她選擇在他們曾經的房子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鍾明輝整個人似是被電擊中一般,手機自手中滑落,跌落在沙發上,他卻渾然不知,整個人似是被抽去了靈魂一般。

突然之間,鍾明輝一個回神,自沙發上拿起手機,“知道她的墓在哪嗎?”

“好,我知道了,謝謝。”鍾明輝癡呆一般的掛了手機,整個人跌坐到了沙發裏。

“輝,吃飯了,吃了飯再忙工作上的事情。”被關著的門,傳來敲門聲,敲門過後,季芳蓉推門而入。

卻見鍾明輝沮喪而又瀟條的跌坐在沙發裏,他的身邊放著一本已經合上的照片。

季芳容微微的僵了一下,擰了下眉頭,臉上劃過一抹一閃而過的複雜,卻是很快的被她斂去。

輕邁著步子朝著鍾明輝而去,在他的身邊坐下,伸手拿起那放在他身邊的相冊,翻開。在看到相冊裏的那三張照片時,季芳容的眼眸裏閃過一抹陰鷙,卻是轉瞬既逝,不過眨眼的功夫,陰鷙被她的關懷的微笑代替。

將相冊合上,放於沙發的一旁,雙手輕撫上鍾明輝的肩膀,柔聲且帶著謙意和自責的說道:“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二十年來見不到兒子,對不起,對不起……”聲音有些哽,有些傷,“輝,你去找找他們吧。”

“她已經過世了。”鍾明輝斜靠在沙發上,無力的說道。

季芳蓉的臉上閃過一抹痛苦,痛苦之後是不可置信,繼而則是自責,伸手後住自己的雙唇,大有一種不讓自己哭出聲的樣子,微微哽咽著聲音說道:“對不起,什麼時候的事?”

鍾明輝雙眸有些空洞,直直的盯著天花板,“就在我們去海南的那段日子。”

季芳蓉終於抑製不住了,輕輕的抽泣出聲,“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因為我,你和惠姐還有孝禮一家三口會很幸福的,但是……卻是因為我的出現,惠姐……”抽過桌上的麵紙,擦拭著臉上的淚水,似是想起了什麼,對著鍾明輝問道,“那孝禮呢?輝,我們接他回來好嗎?讓我補償對他的虧欠。”

“他恨我!”鍾明輝暗淡的說道:“他不想與我有任何的牽扯,連名帶姓的改了,他是該恨我的!這二十年來,我沒盡過一個父親的責任,他恨我應該的。”

“輝,對不起,對不起……”季芳蓉一直說著這三個字,除了這三個字,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鍾明輝拍了拍她的手背,“和你沒關係,就算沒有你,我和她也是會走到離婚那條路的。我和她的問題不是因為你……”雙眸看著季芳蓉,輕聲的說道:“你先出去吧,我想靜一會,別讓靈靈覺的有什麼不妥了,你們先吃吧,我等會再出來。”

季芳蓉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最終什麼都沒說,對著鍾明輝露出一抹淺笑,起身走出房門。

就在轉身出房門的那一瞬間,季芳蓉的臉上快速的閃去了剛才的歉疚與自責,換上了一臉的恨與陰柔。

“媽,我爸還在忙嗎?怎麼不出來吃飯?”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等著父母出來的鍾靈,在看到隻有季芳蓉一人出來時,微微轉頭,問著季芳蓉。

季芳蓉對著鍾靈微微一笑,“你爸還有點工作沒做完,我們先吃吧,等會給他熱著。”

鍾靈一抿唇,不悅卻又有些心疼的說道:“我爸永遠都這樣,工作這麼拚命,一點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也不知道我們會擔心他,這工作永遠都做不完的嘛,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有什麼辦法呢,誰讓你爸是一市之長。”季芳蓉笑道,“他的工作永遠都是做不完的,人民的公仆。”輕輕的拍了拍鍾靈的肩膀,“我們隻能支持他,好了,先吃吧。”

“嗯。”鍾靈點頭,爸爸的工作,她們除了支持也隻能是支持了,坐在桌子上,盛了一碗飯遞給季芳蓉,“對了,媽,前兩天我和爸爸去吃杭幫菜,遇見上次在超市裏看到的那小孩,那小孩挺逗的。”

“誰?”季芳蓉一時沒想起來,鍾靈說的小孩是誰,一臉困惑的看著鍾靈。

鍾靈一邊喝著湯,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就上次,我們在超市裏看到的那孩子,獨自一人推著推車挑東西的那孩子。”

“咳……”季芳蓉被嗆了一下,臉上閃過什麼。“你說你和你爸一起遇到的?”

怪不得他這兩天這麼反常,今天還將自己關在書房裏翻看著那女人和那小子的照片,原來竟是遇到了那和鍾孝禮長的如此相似的孩子,那孩子是誰?會是鍾孝禮的兒子嗎?不行,她得找人去查下。

鍾靈點了點頭,“嗯,在杭幫菜館門口遇著的。她大姨的未婚夫還是城大的教授。”

“那你在遇到他的父母嗎?”季芳蓉問。

鍾靈搖頭,“他爸爸沒見著,隻有他媽媽,怎麼了,媽,你認識嗎?”不解的看著季芳蓉問道。

季芳蓉笑了笑,“不認識,就是覺的那孩子比一般的孩子要成熟的多。一般像他這個年紀的孩子,都是父母陪同去超市的,他倒是不同一般。”

“嗯,我也這麼覺的!”鍾靈點頭讚同。

陵園……

天有些陰陰鬱鬱,沒有太陽也不下雨,卻是十分的沉悶。

夏天的天就是這樣,前一刻還是太陽高照的,下一刻便可以烏雲遮頂的。

似是要下雨卻又掉不出一滴的雨珠下來,悶悶沉沉,陰陰暗暗,同時也給人一種心情壓抑的感覺。

尹天照一件深黑色的條紋襯衫,一條同樣深色的休閑褲,米景禦則是一套淺白色的休閑服,一人一束百合,站在亓安惠的墓前。

今天是亓安惠的生忌,因為亓安惠的生忌很接近八一,所以每一年她的生忌,亓司臬就算想來亓安惠的墓前祭拜,也是有心無力。

自從亓安惠過世後,旦凡是亓安惠的生死忌抑或是清明七月十五的,不管亓司臬能不能來到亓安惠的墓前,尹天照和米景禦都會一起來到亓安惠的墓前獻上一束她生前最愛的百合。

剛開始的時候,他們是陪著亓司臬一起來的,再後來,亓司臬考上軍校,接著是去外省駐地。因為亓司臬工作的特殊性,又加之亓安惠生忌接近於八一,所以,自亓司臬從軍後,亓安惠的生忌都是尹天照與米景禦來墓前的。他們也相信亓安惠會理解亓司臬的。

亓安惠向來都是一個溫柔的,善解人意的人。亓司臬自小與尹天照及米景禦關係要好,鐵哥們一般。米景禦是家庭正常,父母健在,什麼都不缺。但是尹天照不一樣,八歲的時候便沒了母親,本想送孤兒院的,然,尹天照自己不同意。因為他覺的自己不是孤兒,他是有母親的,隻是母親過世而已,他不是無家可歸,他有家,是母親留給他的家。所以,他拒絕福利院的安排。

亓司臬那時候和尹天照是一個學校,一個班的,所以對於尹天照的事,亓安惠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亓安惠很心疼尹天照,看著尹天照的堅強與倔強,亓安惠打從心裏心疼尹天照,所以也就當尹天照是半個兒子一般的對待和照顧著的,直至亓司臬與尹天照十三歲那年,亓安惠出事。

本來,米世言和楊若兮兩夫妻是打算收養尹天照的,但是,尹天照有自己的自尊,所以拒絕了米世言夫婦的好心。但是卻也一點不影響他們三人之間的感情。

所以,亓司臬與尹天照,米景禦之間的關係可以說不僅僅隻是朋友那麼簡單的,那是一種不是親人卻超過親人之間的感情。

“惠姨,我和禦來看你。”尹天照對著亓安惠的墓三鞠躬,米景禦亦是三鞠躬。

“惠姨,臬不是不來看你,你知道的,快接近八一了,臬現在肯定是在封閉式演習的。他是將你記在心上的,我和照來看你也一樣。惠姨,你放心,臬沒有讓你失望的,相信你在天上一定也看到了臬現在的成就的,你也一定會替他開心的。”米景禦對著亓安惠那笑的一臉慈愛的照片說道。

“哦,對了。”米景禦似是想到了什麼,一臉淺笑的對著亓安惠的照片說道:“惠姨,告訴你個好消息,你有孫子了。你兒子啊,真是真人不露相啊,竟然有一個八歲大的兒子,還讓我給他背了八年的黑鍋。惠姨,下次臬來看你的時候,你記得一定要幫我討回這個公道的。嗯,指不定下次他們就是一家三口一起來看你了,惠姨,你就等著樂吧,你孫子可有愛了。”一起想寶貝那可愛的樣子,米景禦直羨慕啊,這要是他兒子該有多好啊,他家太後一定都合不攏嘴的。

“惠姨,你放心,我們和臬永遠都是兄弟。相信臬演習一結束就會來看你的。”尹天照對著亓安惠的照片很尊敬的說道。

他和米景禦都知道,亓安惠的生忌,亓司臬不能來墓前獻上一束花,對於亓司臬來說,是一件非常遺憾的事。但是,卻也是無能為力的事情。亓司臬工作的特殊性,使得他根本無法抽身前來的,但是,亓安惠永遠都是在亓司臬的心裏的,他和米景禦都相信,這個世上,不可能再有一個人能超過亓安惠在亓司臬心裏的位置。就算現在的遊小湖與寶貝也一樣,在亓司臬的心裏,母親永遠是排第一位的,而亓安惠也確實永遠值得他們記憶與思念。亓安惠的為人,那永遠是隻有別人負她,不會有她負別人。所以,他們也相信,如果有一天,遊小湖知道亓安惠生前的事情,知道亓司臬曾經的一切,隻會更加心疼亓司臬。

鍾明輝手捧著一束白色的菊花,身著深色的衣服,緩步的朝著亓安惠的墓而來。

在見到亓安惠墓前的米景禦與尹天照時,鍾明輝微微怔了一下,隨即對著二人露出一抹淺笑,將手中的白菊往亓安惠墓前一放,“尹警官與米總有心了。”

米景禦與尹天照對著鍾明輝露出一抹不屑的嗤笑,尹天照說:“應該說是鍾市有心了。”

“鍾市長,我想你不是很適合出現在這裏的,到時如果讓狗仔們拍到了可不好,有損鍾市長好丈夫,好父親的形像。鍾市長,這裏不適合你來的,鍾市還是請回吧。”米景禦對著鍾明輝雖用著很客氣,卻不失逐客一般的語氣說道。

嘴上雖一口一聲的叫著鍾明輝為鍾市長,可是那語氣,那眼神,那表情根本沒半點對市長的敬重。或許別人不敢得罪鍾明輝這個市長,但是,米景禦,根本就沒將鍾明輝放在眼裏。

一個可以對自己的糟糠之妻視如螻蟻,可以對自己的親生兒子十幾年不聞不顧的人,有什麼值得他敬重的!或許在別人眼裏,他鍾明輝是一個人民的好公仆,是一個模範丈夫,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但是在米景禦和尹天照眼裏,他連個屁都不如!

鍾明輝在聽著米景禦那話時,整個身子僵了一下,眼中劃過一絲痛楚。

米景禦與尹天照再度露出一抹嗤之以鼻的不屑諷笑,痛楚?你也配露出這樣的表情?你良心發現了嗎?竟然在二十年後想到了惠姨?想到了臬?

“我昨天才知道……安惠已經不在了。我……一直以為,他們母子離開了荊市。”鍾明輝看著亓安惠的照片,淡淡的說道。

“鍾市長,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既然當初,你已經有了自己的選擇,那麼就請鍾市長將選擇進行到底吧,惠姨和臬都與你,鍾市長沒有任何的關係。也請你保持好你自己人民公仆的良好形像。惠姨,有我們就行了,你與惠姨沒有任何關係。”米景禦直接了當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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