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在鍾幸還是個小文藝青年的時候,他自己曾將《心經》改編成劇本試圖參加戲劇節。但這個故事裏對父親產生戀慕之情的女兒、和女兒的同學出軌的父親、默默忍受的母親,通篇壓抑、混亂的感情讓當時學院裏審讀劇本的評委勃然大怒。
白發蒼蒼的老教師將二十多頁的劇本扔在鍾幸臉上大吼:道德淪喪!
鍾幸也大怒,卷起劇本狠狠摔在桌上:你食古不化!
導師嚇出一身冷汗,按著他腦袋讓他給權威低頭道歉。鍾幸梗著脖子不從,回到宿舍越想越怒,一氣之下決定放棄編劇這條道路,開始學習拍片。
他不是專業出身,但有一番韌勁,又因為審美的加成,拍出來的短片都可圈可點。大學時的最後一屆戲劇節,他導演的短片被選中參加全國比賽。遞給他參賽通知書的就是當時白發蒼蒼的老教師。鍾幸和他禮節性的握手,然後聽到他說:你走了正確的路。
許多年過去了,他現在是愛情文藝電影領域的導演新秀,然而心裏對當初那份挑燈數夜寫成的劇本還是帶著複雜感情。那條他走不下去的路和那個沒能演出的劇本令他看到了無形的桎梏。
羅恒秋不知道他還有這麼一段,但見他看得投入,心裏才覺得安定。
”他知道你帶我來?“
”不知道。“羅恒秋小聲說。
兩人的交談中止了,鍾幸很安靜地在位置上看完了全場。
經過改編的《心經》把父女間似有若無的感情放大了:許小寒直接衝著許峰儀說“你愛段綾卿,不就是因為她像我麼”;而許峰儀給了自己女兒一個似有若無的吻,最後卻又緊急刹車,匆匆站起說不行,我們停下來吧小寒。
羅恒秋看到半途,心裏震蕩得厲害,不由得想起當時十六歲的鄧廷歌在校慶晚會上演出的那一段。
那是個歌頌親情和人間大愛的小品,名稱他已經記不住了。在運動場上昏倒的女孩被緊急送往醫院,接到通知後趕到醫院的父親卻得知女兒患了白血病。他在病房外崩潰地大哭,轉身走到女兒床前又硬撐著強顏歡笑安慰她。全校都行動起來,捐款捐物。數萬元的零鈔送到父親手裏的時候,醫院告訴他“我們誤診了”。四十多歲的老男人蹲在醫生麵前痛哭失聲。那捐出來的數萬元最後被女孩送到了福利基金會,真正用於困病者的救助。
羅恒秋的好兄弟是晚會的主持人組的牽頭人物,他常常借機去觀摩晚會的排練,一來二去,就看到了在禮堂後麵對戲的小品組成員。
他對在升旗儀式上初見的那個男孩子念念不忘,心裏有模糊不清的好感,下午最後一節課鼓號隊例行排練的時候會不自覺轉頭暼向足球場。
羅恒秋隻知道那男孩叫鄧廷歌,是高一六班的班長,那一年中考的榜眼,不久之後就加入了足球隊。雖然是個板凳隊員,但他板凳的位置和鼓號隊的排練場地隻隔了一條跑道。羅恒秋鼓著腮幫猛吹小號的時候,眼神會悄悄飄到那邊去。
他在小品組成員裏看到鄧廷歌時覺得很有趣。這個男孩子看上去應該是個運動健將,拿著劇本演戲,實在不像他的風格。
然而他倚著自行車隻看了七八分鍾就震驚了。
鄧廷歌哭得太投入。
那天排練結束之後,羅恒秋懷著莫名其妙的心思,悄悄跟在鄧廷歌身後。
他發現原來兩個人回家的路有一段是相同的。兩輛自行車一前一後行過景觀樹,行過大王椰投下的陰影,穿過下班放學的人流。羅恒秋一直跟著他,跟到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