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去你的情趣(2 / 3)

人民劇場在很多年前是這個城市裏最高雅的消費場所。鄧廷歌和羅恒秋高中的時候,學校還組織過學生來這裏看電影或者演出。有一次看電影途中,高一那邊突然發出混亂的聲音。坐在不遠處的羅恒秋抬頭望去,看到一個男孩直起身,懷裏抱著個軟綿綿昏過去的女同學。

那個人是鄧廷歌。他身邊的女孩一直臉色蒼白,之後更是捂著肚子就暈倒了。少年鄧廷歌見義勇為,二話不說抱著人就往一街之隔的人民醫院跑,身後呼啦啦跟著一串因為電影太無聊而趁機逃竄的男孩子。電影播的是什麼,羅恒秋是一點也記不住了。但他坐到了最後,隻是什麼都沒看進去,一直想著少年人跑過他身邊時那張氣喘籲籲的臉。

後來人民劇場漸漸衰敗。地方太小沒辦法擴建,也根本沒錢去修建,它一直不尷不尬地立在那裏,今晚上演二人轉,明天表演脫衣舞,也算自負盈虧,苦中還帶了點葷素不忌的色彩。

羅恒秋跟著鄧廷歌拐進劇場的一個房間時愣了一下。

“小劇場?”羅恒秋笑著說。

他知道鄧廷歌在賣什麼票了。這是一個小型的話劇劇場。

房間裏坐著二十來個年輕人,看到鄧廷歌進來都抬頭衝他打招呼,似乎很熟悉。

“你看過?”鄧廷歌帶他坐下。

“看過。”羅恒秋說,“但不算了解。”

鄧廷歌坐在他身邊開始數錢,“不了解沒關係,你覺得好看就行了。”

這個小小的話劇劇場就是他連打幾份工的重要原因。一次五百塊,房間可以用一個晚上,表演結束之後還可以對演出進行檢討和排練下一場。

鄧廷歌和幾個學校裏的同道人組成了一個小小的話劇社,在這個城市的高校話劇圈裏略有名氣。他和朋友作為牽頭的人,自然要負擔起這些費用:場地租金、道具租金、桌椅租金,還有演員們的服裝費等等。

“我們一般都是自己人演出,有時候如果約到別的劇社的人,勞務費肯定免不了。兄弟院校的人都比較客氣,但不請一頓飯、喝點東西肯定說不過去。”鄧廷歌數好了錢,笑道,“觀眾都自願掏錢,一張票二十。今晚有四百多塊,差不多了。”

羅恒秋忙掏出一張二十:“我也買票。”

鄧廷歌推了回去:“你別這樣,今天我請你。”

羅恒秋收起了錢,想了想之後說:“那一會兒結束了,我請你吃夜宵吧。”

“好好好,這才對頭。”鄧廷歌也要上場演出,於是把頸上的挎包放在了羅恒秋的手裏,“先幫我保管,演完了我再來找你。”

羅恒秋抱著那挎包想,你不怕我卷款潛逃?

他又想,逃了也挺好的,這樣鄧廷歌就會來追自己,追啊追啊,不小心就海角天涯了。

今晚在小劇場裏演出的是某先鋒劇作家的作品,他將《動物莊園》進行了改編,通過幾隻寵物和它們主人的故事來講述城市人思想和生活上的困窘。

燈光照亮小房間當中的一片空間,博美、金毛、薩摩耶、中華田園犬先後上場,跟在它們主人的身後唯唯諾諾。

房間裏十分安靜,演員們也相當投入。他們在觀眾和觀眾之間的空隙裏走動,充分地融入這個環境,在傾聽者的耳邊緩慢地吟誦詩歌,激動萬分地用台詞表達心緒。觀眾仿佛置身於劇情之中,和演員、和故事一起呼吸。

鄧廷歌飾演的是寵物主人的男友。他換了一件上衣,頭發抓得淩亂,急匆匆闖入明亮的空間。

從他出現的時候起,羅恒秋的眼神就一直沒辦法從他身上拔離。

他們之間僅僅隔著兩排椅子,大約三米的距離,但站在燈光之下、表情生動的鄧廷歌像是另外的一個人。

他說話的聲音、腔調、語速全都變了,站在那裏的不是鄧廷歌,而是一個軟弱的、不敢反抗自己女友的男人。中華田園犬撲到他身上,傷心地哭訴自己被主人遺棄的事實。鄧廷歌坐在地上摸那個演員粗糙的金色假發,眼神和手勢都萬分溫柔,仿佛趴在他膝蓋上的真的是一隻悲傷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