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門,講究不被人牽著鼻子走,不能東風吹西邊倒,西風吹東邊倒,一點自我的主張都沒有,必須自我肯定:“丈夫自有衝天誌,不向如來行處行。”這就是禪師自我肯定的特色。
南隱禪師的禪法名望很高。有一次,一位居士心裏不服氣,來找南隱禪師辯論禪學。兩人見麵後,南隱禪師一言不發,拿了茶壺倒茶請他喝。茶注滿了,南隱禪師沒有停止,仍然不停地倒……這位居士終於按捺不住,叫道:“禪師,茶溢出來了,不要倒啦!”
南隱禪師這才開口,微笑說道:“你心裏的杯子這樣自滿,我的禪法怎麼能裝得進去呢?”
在禪門裏,肯定自我是一種本心自明,不是自滿。
有一位學者問禪師:“佛在哪裏?”
佛在哪裏?佛在西方極樂世界?在東方琉璃世界?其實,佛無所不在,“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隻在汝心頭”。
有人問禪師:“佛是什麼?”
禪師望著他,把手一攤,說:“我不敢告訴你,因為你不會相信的。”
“你的話很有權威,我哪敢不相信呢?”
禪師點點頭說:“你剛才問什麼?再問一次。”
“我問什麼是佛?”
“你,就是佛。”
“我隻是一個凡夫,怎麼可能是佛呢?”
在禪門裏肯定自我,是一種移情化性,讓自己做個佛菩薩,而不巧立名目,戴高帽子,所以自我肯定最重要的是:“如何知道我是佛呢?”
禪師的回答是:“一翳在眼,猶如空花;但離妄緣,即如如佛。”眼睛長了眼翳,則所見猶如空花一般,看不清楚真實的形體,若能把心裏的妄想妄緣統統卸下來,真心現前,那就是我們自己的如來佛了。
佛教教人守道,是在妄念上修行。有人問惟寬禪師:“道在何處?”
惟寬禪師回答:“道,隻在眼前。”
“我怎麼沒有見到呢?”
“你執著自己,所以見不到。”
“我有執著,不能見道,不能見真理。禪師,你見道、見真理了嗎?”
“有你我的執意分別,更加不能見道啦。”
“假如沒有你我的分別,無我想,無人想,是不是就能見到道、見到真理了呢?”
“無我無你,誰來見道?誰見真理?”
我們常說要修行、修道,道在哪裏?道就在我們腳下,要自己去走,擺脫個人的見識,用宇宙永恒的眼光來看待一切。禪的教學守道方式很獨特,肯定有,不對;講無,也不是。空、有都非究竟,禪是要非空非有,離形去智,息盡妄緣的。禪要兩頭共截斷,一劍倚天寒。
自我肯定,當下承擔,是禪者證驗、修持登上光明藏的妙階。
南泉禪師問陸亙大夫一個問題:“有人在瓶裏養了一隻鵝,鵝在瓶內漸漸長大,瓶口很小,鵝出不來了。如果不得毀瓶,不可傷鵝,怎樣才能讓鵝出來?”
不把瓶弄破,鵝怎麼出來?陸亙大夫蹙著眉走來走去,左思右想不得其解。這一思維就落入有想有分別的窠臼,就不是禪了。禪是當下承擔的,所以南泉禪師隨即叫了一聲:“陸亙!”
陸亙大夫隨聲回應:“有!”
南泉禪師笑嗬嗬道:“這不是出來了嗎?”
我們的心為什麼像鵝一樣被束縛起來?我們的身體,我們的家,可以給我們安住嗎?我們的心隻要灑脫一點,開闊一點,就能跳出瓶口,走出象牙塔,何必自我束縛在生活裏麵?何苦拘泥於身軀之間?所以禪師閉關,關房雖小,心卻寬如法界,來去無礙。假如牢獄裏麵的犯人也懂得禪,雖然身體被禁錮,失去自由,心仍可自由飛翔。然而這種自我肯定的自由,不單在牢獄裏的人不易體悟,一般人也難以獲得。禪的本來麵目是不垢不淨、不增不減的。求道要像雲水般自然,不必刻意向外營求,重要的是自我肯定,往內用心,心清淨了,禪道便自然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