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問完了話,翠縷倒退出了內室,剛出了門,腳一軟險些坐到地上,還是琉璃抽空打發了一個小丫頭去叫了個婆子來送翠縷回去,不放心又取了一瓶化淤膏著人送去給翠縷。想是辛繆那裏不會備下這種藥膏,這寒冬臘月的,別落下病根。
翠縷拿著藥膏一疊聲的道謝,回了小紗櫥,辛繆已經是醒了,隻是身上還懶懶的,人也沒什麼精神頭。強撐著半坐起身,用了幾口燕窩粥,卻怎麼也吃不下了,鶯兒好歹勸著又進了兩口,見辛繆當真吃不進,才把碗放到一邊,端了煎好的藥來與辛繆。辛繆倒不用鶯兒勸,也不需喂,自己端了碗幾口喝幹,黑色的藥汁子,入口苦澀得辛繆直皺眉頭,墨菊端了果脯來,辛繆含了一顆,這才好些。
鶯兒扶著辛繆躺下,與辛繆拉起被子蓋好,說道:“姑娘不需擔心,大夫來看了,說姑娘這病不礙的,喝上兩副藥便能好利索了。好好養幾天,必不會落下病根的,來京的路上姑娘受了一次涼,也不聽勸,就急著趕路,這下可是吃了虧了。照我說,姑娘還是快些把身體養好才是正經。”
“我知道了,快別念了,念得我頭暈。”
鶯兒被辛繆的話嚇了一跳,險些真的以為自己吵到了辛繆,忙閉上嘴巴不敢再說,蘭纓提了小半框銀絲炭進來,把炭火爐子裏的火撥得旺了些,鶯兒按照辛繆的吩咐把簾子留了條縫,見辛繆睡得沉穩了,自己取了沒做完的繡活坐到一邊守著,隻一會,便打上了哈欠。
蘭纓正在同翠綠說話,一邊說,一邊吩咐小丫頭提熱水來與翠縷捂了膝蓋擦上藥膏,墨菊便進來替了鶯兒,“昨夜一夜沒合眼,你先去眯一會,這裏我守著姑娘。”
“可……”
“都是伺候姑娘的,你擔的哪門子的心?”
被墨菊一句話點出心事,鶯兒紅了臉,倒也不好再堅持,留下墨菊出了內室,走到屏風裏邊的小榻上,隻想著眯一會,不想卻實打實的睡了過去。
蘭纓同翠縷說完了話,讓翠縷先去歇息,姑娘這裏一時半會還用不到人,轉過屏風,見鶯兒睡著,身上隻蓋了件大毛衣服,吩咐小丫頭取一條棉被來與鶯兒蓋上,又去看了辛繆,見墨菊正守著,兩人低聲說了幾句,蘭纓趴到一邊的桌邊上,道:“我且眯一會,半盞茶後你叫我。”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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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大夫說辛繆這病不重,到底是養了兩天才能下地,第三天,辛繆有了精神,再不敢在床上躺著,早早就起身去與老太太問安。老太太正同大太太二太說著話,見辛繆來了,也不讓辛繆見禮,一手拉著辛繆摟在懷裏,摩挲著辛繆的發頂,“好孩子,這病得小臉都瘦了一圈。也不在床上好好養養,這剛有點精神就往外跑。身上可好利索了?”
大太太笑著道:“辛姑娘這是孝順,這身上剛好就想著來給老太太請安了。”
大太太這話說得熨帖,老太太笑得愈發和藹。二太太冷眼瞅著,見著老太太開心,到底是沒在這當口找不自在。
離年日進,趙榮每日去戶部點卯,忙得腳不沾地,又加上宮裏傳出確實消息,八皇子開春便要選伴讀入宮陪讀,趙謹忙著四處走動,趙廉也不得閑,年下須得開宗祠打掃,一應貢品器具都不得絲毫馬虎,府裏二太太沒承想今年會忙得這個樣子,顧不得把權,回了老太太,且不論大太太與大少夫人,凡是能幫得上手的,皆是忙得腳打後腦勺。卻說大太太二太太今天早早就來見老太太,就是因著連日大雪,離得近些的莊子年貨這兩日還能陸續送到,離得遠些的,八成會遲上些日子,這日子一錯開,又得是一番忙碌。
老太太摟了辛繆坐在榻上,二太太接著方才的話繼續說道:“昨個兩個莊子上莊頭拉了年貨過來,本該是老爺去的,卻不想大老爺正忙著著人打掃宗祠請神主,二老爺去了太傅劉大人家,三老爺也是忙得不見了人影,外邊人來報,拉年貨的車子都排到了門口,虧得外門的趙二管家有些見識,立刻派人去回了大老爺,又仔細核對了稟帖,這才沒出了差錯。”
“可不是。往年裏這莊子上送的東西哪天到都是有數的,偏今年雪大,錯開了時間,這年下又忙,要是有一個看顧不到,也是錯處。昨個大老爺回來還說呢,這請年酒的日子可曾擬好,我一拍巴掌,可不是還沒定呢!”
老太太聽了大太太同二太太說話,隻笑道:“這家大業大的,旁人看著光鮮,卻不知這裏麵有多少操心事,一個做不好,便是天大的錯處。我年輕的時候,也沒太太教我,隻一個人逞能,著實吃了不少苦頭,現如今你們事事都有章程,同我這老婆子抱怨哪門子?”
大太太二太太聽了老太太這話,都禁不住笑了,隻說把她們妯娌捏起來,卻也比不上老太太一個指頭。
“你們卻別哄我,隻把這年底的事情都妥當辦好了,方才得了我的心,否則,看我放過哪一個?”
“老太太還能吃人不成?”
老太太不防二太太說出這麼一句來,當下臉也板不住了,屋裏眾人都掩嘴笑了起來。
這邊正說著話,外邊就有小丫頭報說:“三太太來了。”
簾子挑開,辛繆隻覺眼前一亮,一個細高挑的婦人嫋嫋娜娜的走了進來。那婦人二十五六的年紀,瓜子臉,丹鳳眼,唇色鮮紅,挽著高髻,髻上插著一串鮮紅絨花,斜插兩隻鳳頭釵,額前吊著一顆指甲蓋大小的紅寶石,耳上垂著兩條細金流蘇,頸項間一個足金項圈。身著撒邊長裙,繡著穿蝶牡丹的紅色褙子,若不是聽到丫頭報說這是三太太,辛繆還以為眼前的婦人是大姑娘趙茗的同輩人。三太太這身打扮倒是富貴,也是好看,隻對比著大太太二太太的穩重端莊,這三太太往那一站,倒缺了幾分正室夫人的威嚴。這又不是年輕媳婦,三姑娘趙芸今年都十三了,雖說不是這位三太太生的,也得稱她一聲母親,這三太太平日裏做這種打扮,可真是有些過了。難怪老太太見了她,臉上的神色淡淡的。
不過聽得三舅舅趙榮對這位填房夫人尚算滿意,卻不知他滿意的是哪個方麵……
辛繆隻覺得自己實在不該想這些,忙收斂了心思,端正做坐了。
三太太戴氏已經向老太太行了禮,也同大太太二太太見了禮,辛繆本想著給三太太見禮,卻被老太太摟在懷裏不鬆手。大太太同二太太對視一眼,同時勾了嘴角,二太太道:“弟妹想是還沒見過莪姑奶奶的姑娘吧?姑娘身體還虛著,就想著給老太太問安,我同大嫂剛都在說辛姑娘孝順呢。”
二太太把這話頭一轉,辛繆身體虛著,老太太正心疼呢。戴氏哪裏聽不出這話中的意思,雖然不忿,但也不能開口說辛繆不懂禮數,未給她這個舅母見禮,隻得笑道:“二嫂說得是呢。”
老太太隻佛爺似的摟著辛繆在榻上坐了,看著自己的三個兒媳婦在麵前鬥法。辛繆卻是看出了一點苗頭,雖然大太太同二太太不甚親近,但是遇到這三太太,兩位太太可算是同仇敵愾,那神情語氣,還真是如出一轍,這三太太除了出身差點,還有哪方麵讓大太太同二太太如此不待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