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希言驚了,沒多想,伸手去拽他胳膊,“趕緊走吧。”
席樾那麼高的個子,竟然被拽得踉蹌了一下,黃希言懷疑再不吃東西,他都要直接暈倒了。
一邊往下走,黃希言一邊問他:“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這是我老家。”
“我以為你還在加州。姐姐說你在加州的遊戲公司做原畫。”
“很早就回國了。”
“現在是自由職業麼?”
“嗯。”
席樾說話語速不快,聲音也清清冷冷的。他讓她聯想到初冬的清晨,整個世界都還在沉睡時,落在針葉上的白霜。總之,和健談、開朗這一類的詞語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總是一問一答的形式,讓黃希言也不知道怎麼繼續話題,就沉默下去了。
過了一會兒,倒是是席樾主動開口了,“你過來是……”
“實習。”
“在哪裏。”
“報社。”
席樾點點頭。
又是沉默。
黃希言已經習慣了這種節奏。
過了好久,席樾才又說:“很巧。”
黃希言笑了,“是呀。你是我在這裏唯一的熟人。”
總算,席樾露出了見麵以來的第一個微笑,淡得捕捉不及。
到了樓下,席樾腳步停了停,掐滅手裏沒抽完的煙,折斷後丟進了垃圾桶裏。
黃希言注意到他的手,手指修長,腕骨分明,蒼白的手背皮膚,血管都清晰可見。
拐一個彎,一整條街都是商鋪,不乏各式餐館。
黃希言看見一家潮汕砂鍋粥店,問席樾:“喝粥麼?”
她怕他餓了一天的胃遭不住重油重辣。
“都行。”
已經過了晚餐的高峰期,六張桌的店麵隻坐了一半。黃希言幾乎沒來過這一類的蒼蠅館子,進門看見燈光油黃油黃的,有些無措。
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進去,挑了一張桌子坐下,扯衛生紙擦拭桌麵,鞋尖將桌子底下用過的衛生紙和塑料包裝都踢攏到一處去。
他們點了一鍋海鮮砂鍋粥。
黃希言拿服務員送過來的塑料一次性杯子,給她和席樾各倒了一杯熱茶,她小口抿著,看了看席樾。
奇怪,她覺得他像是黑白漫畫裏的人物,可坐在這樣有點髒鬧的小餐館裏,卻意料外的並不違和。
可能因為頭頂暖黃的燈光給他蒼白的臉照出一些深淺變化的色調。
“我們上一次見麵,是不是還是七年前。”
席樾想了一下,“嗯。你那時候讀……”
“初二。時間過得好快。”
席樾點點頭,“你現在讀……”
“大三。開學是大四了。”
“什麼專業?”
“新聞學。”
“以為你也會讀金融。”
黃希言笑容垮下去一點,“他們都這麼覺得。”
“你姐姐……”
“要訂婚了,你應該知道?她朋友圈發過。”
“不知道。沒開過朋友圈。”
“是你的作風,你很嫌吵。”
好像,能聊的也都聊完了,黃希言沒有硬找什麼話題,笑一笑就別過頭去,看向門外。她在任何地方任何時候都可以令自己自洽。
席樾瘦長的手指捏著塑料杯子,喝了一口水。
他看一眼黃希言,她一手托腮,視線是放空的。
黃色燈光打在她墨色頭發和白皙的臉上,維米爾油畫般的質感。因為手掌壓住了頭發,它們沒有完全服帖地遮住她的側臉,隱約露出太陽穴至臉頰一側的……
他剛要細看,黃希言手動了一下,頭發垂下來,再將其蓋住。
粥端上來,剪開的一整隻蟹,若幹新鮮的蝦,撒一些蔥花,粥又稠又入味。
嚐第一口,黃希言知道自己小瞧了這個小餐館,這裏看起不夠幹淨,但食物的味道沒得挑。
熱食好像讓席樾多了一些人氣,他緩慢地喝著粥,臉上泛起些許的血色。
對她說:“其實,下午沒有認出你。”
“正常的,那時候我才初二。這些年還是長開了一點點,應該沒有小時候那麼醜了吧……”
席樾抬眼,一下望住她,“你是在自嘲?”
黃希言愣了下,笑容也凝住了。
“不要說這種話。把客觀存在的事物劃分為美和醜,本身就是人類傲慢的主觀偏見。”
頓一頓,又說:“你很美。”
該是多肉麻的一句話,但席樾說出來完全不是這麼回事。清淡的語氣,聽起來和農民稱讚向陽葵長勢好,外科醫生稱讚這心髒博蹦亂跳的,沒有分毫差別。